结婚后每天都在修罗场(108)
陈太太鼻尖一酸,险些又要掉眼泪,她赶紧眨眨眼, 将泪水憋回去, 缓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是那个男孩儿的消息,他回国了。”
易拉罐响动的声音明显大了起来,陈太太扶着墙还没反应过来,陈安亭就已经打开了卧室的门,双目赤红着问她:“这次是不是又在骗我?!”
他日日酗酒,躲在不见光的小房间里不肯出来,把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小伙子活生生的糟蹋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陈先生看不过去,偶尔就会编一些有关林深时的假话来骗陈安亭恢复正常,这方法的确是很管用,通常能够维持一两周。
但次数多了, 陈安亭就发现几乎所有关于林深时的消息,都是家人骗自己的。但是下一次再有这类话,他依然还是会选择相信——不敢不信。
哪怕是百分之百的错误率,陈安亭也不肯放弃。
是以这一次,他虽然不抱任何希望,但还是忍不住出来,听听那个人的名字。
陈太太乍一看到连鞋都没穿,赤着脚就跑出来的儿子,藏了好久的眼泪一下子倾泻而出,捂着嘴哭道:“是真的,妈不骗你了,再也不骗你了。”
生怕儿子不相信,她赶快将林深时在机场的照片拿出来,还没等说话,就被陈安亭一把抢走,双手捏着下面两个角,捏得死死的。
他浑身颤抖得厉害,苍白爆皮的嘴唇张了张,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却没吐出句子,只是从喉咙里隐约的发出了几声呜咽,充血的眼睛爆发出灼人的光芒,整个人犹如困兽濒死之际见到希望,于是枯木逢春,绝地求生。
“回、回来了?”陈安亭不敢相信,他怕这又是一场骗局,忍不住再三确认:“真的回来了?”
也不管陈太太是怎么回答的,陈安亭像个小孩子一样靠在门边,局促地挠了挠头,整个人手足无措,呆呆的重复那几句话。
他现在的状态怎么都说不上好:原来干净清爽的发型毁了个底掉,长长了也不剪,杂乱的披在肩膀上,眼睛下方一圈儿青黑,还胡子拉碴的,整个人看上去一点年轻人的朝气和生命力都没有,就像一棵掉光了叶子、垂垂老矣的枯树。
这样是不合适去见林深时的。
陈安亭照了半天镜子,难过的得出这个结论。
陈太太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安慰道:“妈先替你去,你在家好好收拾收拾,别再这样下去了。”
她曾经不分青红皂白的给过那个男孩儿难堪,而现在就得为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陈安亭太久没和人正常交流过,一时间还有些反应迟钝,慢慢地点头,随后又转过头看着镜子,试图扯出像以前那样的笑容,但努力了大半天,镜子里的人依旧是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他捂住脸,低低地抽泣起来,眼泪和水流混合在一起,从手指缝中哗啦啦的就出来,分不清谁是谁。
为了自己儿子,陈太太动作很快,第二天就带着礼物登门拜访,来林家赔礼道歉。
只是还没等她进院子,原本还开着的朱红色大门“吱嘎”一声就给关上了,这些年里不管是去哪里都被奉为座上宾的陈太太,第一次吃了个闭门羹。
她有些尴尬,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站在院子门口不知道还该不该进去。
许因从窗户悄悄往外瞄了一眼,随即吩咐守在门边的张妈:“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准放进来。”
张妈连连应道:“是,太太,我知道了,一只鸟都别想飞进家里。”
许因满意的点点头,踩着高跟鞋几步走到客厅坐下,对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林深时说:“要不然你今天先不出门了吧,免得被那个女人败坏了心情。”
宝贝儿子受的那些委屈许因已经全都知道了,要不是林援朝拦着,她昨天就已经带着保镖直接打上陈家要讨个说法了。
“我不需要躲她,没有必要。”林深时淡淡的说了一句,他看母亲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又补充道:“那些话我听过就忘了,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东西。”
许因这才勉强同意让他出去,但林深时前脚刚走,她就悄悄跟上去,躲在门后面窥探外面发生的事。
许因早就打听过,这女人是书香门第的媳妇儿,平时最好面子,如果等会儿她敢为难时时,就带着家里的佣人和保安上去暴打一顿,再把这女的给当街赶出去,让其颜面扫地。
陈太太在庭院外徘徊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还没等她迈脚,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儿从里面出来,相貌出众、姿态从容,尤其是那股清冷的气质,一时间竟看得楞在原地。
读书人大多自命清高,陈太太和一众陈家人自然也不例外,他们平日里并不怎么看得起这些个豪门,总贬低对方大老远的就能闻到身上的铜臭味。
可这个男生,干净得一点都不像是商人家里出来的,要按陈太太的话说,该是什么钟鼎世家的公子。
她想起一年前自己在电话里骂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忍不住想扇自己一巴掌——若是早知道安亭喜欢的是这样的人,哪怕她不接受同性恋,也绝对不会用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对待他。
陈太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等她回过神,林深时都快走到面前来了。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上前微笑道:“你是林深时吧?我是安亭的妈妈,你可以叫我——”
“滚。”
林深时连眼皮都懒得抬,只简洁有力的给了这么一个字儿。他没停下,直接错过了愣怔的陈太太。
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颜色显得极淡,衬着肤白如雪,冷冷清清的。
林深时这个人,骨子里生来就带着傲,不喜欢的人或事,不会给一点儿好脸色。
说得狂妄点儿,就是目中无人。
陈太太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无视,却不敢生气,踩着女式厚跟皮鞋小步跟在林深时后面,陪笑道:“以前的事儿,是阿姨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都怪在阿姨头上,但是和安亭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为了你,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了,算阿姨求你了,你去看看他吧?”
她一直在林深时耳边絮絮叨叨的,听得他心生厌烦,带着火气不耐烦的说:“陈安亭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别再跟着我,滚开!”
这话说得是相当不客气,没有一点曾经的情意。哪怕是有备而来,给自己做了好久心理建设的陈太太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阴恻恻的开口:“安亭当初不是故意没去机场的,都是因为那个司机疲劳驾驶导致的车祸。他在ICU里躺了整整两天,一醒过来就是问你在哪里,闹绝食搞得整个家里都鸡犬不宁。你就算不看在阿姨的面子上,也求你看在你们以前谈过恋爱的份上,去见他一面,劝劝他吧。”
以林深时的人脉背景,他当然在后来知道那天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但不管如何,陈安亭没有及时赶到机场,眼前这位唠叨不休的女人曾经的迁怒指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被欺骗、羞辱的难过和委屈也是真的。
林深时的自尊不允许他回头,不允许他对不起一年前在机场认真地打了三次电话的自己。在陈太太那些话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和陈安亭之间就已经完了。
所以就算她现在那张舌灿莲花的嘴说得再怎么好听,林深时也不为所动。
陈太太在大太阳底下努力了这么久,脸都晒红了,也不见林深时有什么反应,难免有些怨怼:“你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心,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安亭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一颗真心丢给你践踏。”
林深时本来无所谓,一听陈太太这么理直气壮的指责自己,反倒是觉得好笑,停下来眼含嘲弄的看着她。
向来只有陈太太瞪小辈,还没有小辈敢瞪她的,这一下子竟被林深时极具威胁性的眼神给唬住了,紧紧的拽着包,惴惴不安的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再说一遍,陈安亭要死要活,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也不必拿道德来绑架我,随便去圈子里问问,谁不知道我林深时薄情寡义。”
“冷酷无情?”林深时嗤笑一声,看陈太太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可笑的小丑一样。
他高傲的抬起下巴,不屑一顾的点了点:“你活得稀里糊涂,看人倒是挺准。”
“明确告诉你,我有多无情无义。”
“就算陈安亭现在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第113章
林深时真真切切的让一辈子都浸淫在礼义道德里的陈太太见识到了什么叫铁石心肠, 她就是跟着他走了一路,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见这人松口。
大夏天的,日头毒, 走几步就能出汗, 陈太太平日里出行都是坐车, 哪里遭过这种罪, 何况还在一直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要不是家里还有个儿子巴巴的等着,她早就一甩脸子不伺候了。
林深时倒是打着伞,身上一点汗也没出,浑身清清爽爽的,来往的女孩子们都忍不住把眼睛往他身上瞥,有的还会小声尖叫出来, 直看得陈太太捂着眼睛, 嘴里不停念叨些什么“不知羞耻”、“伤风败俗”之类的老古董话。
他们要穿过的是一条榕树路,树冠把大太阳挡得严严实实,一进入树荫,温度就直线下降了好几度,时不时地还有穿堂风呼啸而过,偶尔飞过几辆自行车。
陈安亭在一年以前,也曾经是这些自行车的其中一辆,后座上还经常载着林深时,清脆的车铃声夹杂着聒噪的蝉鸣,响过了雨季最后一个夏天。
林深时要去的是闻钟家, 两家老宅子离得不远不远,来回就十几分钟的路程。陈太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演讲还没说完,他们就已经到了。
闻钟昨晚就知道林深时会来,吃完午饭就一直等在亭子里。他听到动静,抬眼一看——林深时打着伞,炫金色的阳光斜斜的照在他蓝色的牛仔裤上,明亮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