睑上痣(3)

　　确实是现在最想吃的，但出于“我对你现在几乎一无所知，你对我也过分了解了吧”的别扭心态，秦绍卿还是说了“不”。
　　秦绍卿说：“我想吃烧烤。”
　　“钟鼓楼的大城小串可以？”
　　那是学生时代秦绍卿经常拉着李怀煜去吃的一家店，烤猪蹄尤其香，秦绍卿特别爱吃。
　　秦绍卿语气中带着点被看透的不自然：“……可以。”
　　“Nancy，钟鼓楼的大城小串，送到景泰山庄，”李怀煜把手机递给秦绍卿，“想点什么和她说。”
　　秦绍卿随便点了几个，然后他偷偷瞟了一眼李怀煜，快速地点了炒青笋和蒜苗炒肉。
　　放下电话，秦绍卿刚想问为什么不去店里吃，就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是有多蠢，他现在算是公众人物且是尚在争议中的公众人物，当然是不可以去公共场合抛头露面。他想了想又问：“我们现在这是去哪里？”
　　“我家。”
　　“……哦。”
　　景泰山庄……听起来好像挺气派的。秦绍卿心想。他记忆中的李怀煜，衣食都十分朴素却体面，平常不住宿舍是在外面住。感觉上来说李怀煜像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哥似的，自然是不同大多数人扎堆的，可表现出的样子与那些富家子弟做派却是截然不同。秦绍卿从前只当他是讲究人家的孩子，现在看来当初似乎是想得太简单了。
　　在一起的时候就只想着开心了，那时有那么那么多想要一起做的快乐的事情，时间都不够用，便也没想过多问几句家庭背景之类的。现在回过头看，他也只是了解当年李怀煜本人的方方面面而已，但却对其余与李怀煜相关的事知之甚少。
　　七想八想，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惊觉车已经开到了人口密集的市区外，车道两旁皆是合抱之木。不过多一会儿，车子就开上了山坡。随着车子爬坡，城市的万家灯火也尽收眼底。过了不到十分钟，车子驶进了景泰山庄。
　　景泰山庄是一处坐落于山坡上的高档欧式别墅区，周边环境清幽宁静，私密性极好。李怀煜的家是山庄内靠里侧的一栋，秦绍卿站在门口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几声屋内传来的犬吠。
　　小狗？是不是……
　　秦绍卿没等到李怀煜开门，就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桃桃？”
　　李怀煜回过头来，不知道是不是暮色温柔，秦绍卿为李怀煜此时的眼神心折。那是他最熟悉的，李怀煜过去常常看向自己的，无条件纵容的眼神。
　　“是桃桃。”


第四章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一道白色的影子冲了出来，围着李怀煜哼哼唧唧。忽然，它看到了站在李怀煜身后的秦绍卿，一瞬间就定住了，随即跑了过来在秦绍卿脚边嗅了嗅，突然就开始围着秦绍卿又哼又叫，一边叫还一边不停地摇尾巴扒秦绍卿的腿。
　　“小桃桃你还记得我啊……”秦绍卿蹲了下来抱住了桃桃，白色的小狗伸出舌头舔秦绍卿的脸。
　　客厅很大很空旷。餐桌横在客厅中央，上面摆了几盘热气腾腾的菜，浓烈的油盐烤肉味给清冷的房间多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两人并排坐着，秦绍卿啃他的猪蹄，李怀煜夹他的青笋。除了桃桃想吃肉在他们脚边钻来钻去哼哼唧唧的，整个客厅安静极了。
　　在秦绍卿印象中他们两个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么沉默过。刚认识李怀煜的时候，是他总是屡屡挑衅李怀煜。后来朦朦胧胧对李怀煜有了些想要亲近的感觉，又是他总往李怀煜身边凑，没话找话讲。谈恋爱的时候，李怀煜也总是听他的，去哪里吃什么玩什么，都是秦绍卿的主意。李怀煜总是作为倾听者的角色，只有有必要的时候才会说上几句。
　　秦绍卿：“你……想不想吃猪蹄？我不能长胖，另外半只猪蹄给你吃？”
　　李怀煜点了点头：“好。”
　　秦绍卿：“你以前挺喜欢吃青笋的，我就点了青笋，不知道你现在还喜欢不喜欢？”
　　李怀煜：“一直都喜欢。”
　　秦绍卿瞬间卡壳了，明明说的是青笋，可秦绍卿的心却又没来由的七上八下东跳西撞。
　　“呃……”秦绍卿盯着眼前碟子里的菜没话找话，“桃桃……对，桃桃长得还挺好的。我当年还真没想过你会养小桃桃，也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你还能把小桃桃养得这么好，沉了不少，哈哈。”
　　桃桃听到秦绍卿叫她的名字，摇着尾巴叫了几声。
　　秦绍卿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过身看着李怀煜问道：“桃桃的孩子们还好吗？”
　　李怀煜闻言放下了筷子，拿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递给了秦绍卿。
　　秦绍卿接过手机，是一只小白狗的视频。小白狗憨态可掬，四脚朝天仰躺着，让主人给它挠肚皮。秦绍卿被逗乐了：“长得还挺像桃桃的。”
　　李怀煜这时说：“往后翻。”
　　秦绍卿往后翻了翻，都是小白狗的视频或者图片，看上去都是桃桃的孩子们，和桃桃一样都是白色毛绒绒的。视频和图片的日期也都是最近几个月的。他记得桃桃当年生下的小宝宝有五只，被李怀煜送给了爱狗的亲戚朋友。没想到李怀煜到现在还一直留意着桃桃的孩子们。
　　秦绍卿不禁笑了起来，嘴角露出了一颗小梨涡，他俯**把手机举在桃桃面前：“桃桃，你看看你的孩子们！”
　　桃桃凑上来嗅了嗅手机，然后小脑袋使劲来回蹭秦绍卿的手。
　　秦绍卿一下子放松了不少，恍惚间好像时光倒回了四年前，放肆大胆不知愁滋味的大学时光。
　　李怀煜问道：“话剧还顺利？”
　　秦绍卿把手机还给李怀煜，眼睛笑得弯弯的：“嗯！我挺喜欢的。银河剧团的老师都是很有经验的老戏骨了，能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很踏实。”
　　李怀煜“嗯”了一声。秦绍卿看到李怀煜还没有动的那半只猪蹄，就下意识顺手把盘子端到李怀煜面前：“菜凉了可以再热，猪蹄要趁热吃才好吃！先吃猪蹄！”
　　一瞬间，秦绍卿和李怀煜四目相对。秦绍卿有点难堪，怨自己怎么就得意忘形了。他解释道：“我……我不是非要你怎么样，你不想吃就不吃了吧。”
　　越说越自暴自弃了起来，秦绍卿刚端起盘子想把猪蹄撤走，这时李怀煜的手却按下了秦绍卿的手。
　　李怀煜的体温从相贴紧密的皮肤传递过来，让秦绍卿微微颤栗。不过李怀煜的手很快就放开了。李怀煜重新把盘子端到了自己面前，吃起了猪蹄。
　　秦绍卿一边心不在焉地夹着菜，一边偷瞟了李怀煜几眼，心想连吃起猪蹄都是斯斯文文的，果然真正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与此同时秦绍卿又越发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李怀煜好像，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对他表现出来任何嘲讽或者厌弃。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换位思考，如果他是李怀煜，肯定对那个时候提分手还说了一通刻薄绝情的话的自己深恶痛绝，很有可能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面了。
　　想到这里秦绍卿的心又凉了半截。他摇了摇头想甩开这些念头。这些年想起这些事来折磨自己的次数难道还不够多吗？
　　李怀煜这时问道：“除了桃桃，你没有别的事想问我了吗？”
　　秦绍卿握着筷子的手顿时攥紧了。当然想问。太多了。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又该怎么规避不想碰不能碰的。
　　干脆就不说了。
　　“没有了……吧？你不是挺好的吗？”秦绍卿放下筷子，把碗和盘子端了起来，“吃的差不多了，我去洗碗……”
　　李怀煜硬是接过了他手中的碗和盘子说：“我来。你歇一会儿。”
　　厨房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秦绍卿心不在焉地逗狗，仰起头看着客厅上方的挑空，暮色又浓又低沉，像是要从上面压下来一样。
　　他看到了楼上的欧式铁艺围栏，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李怀煜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呢？还和以前一样一丝不苟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吗？
　　秦绍卿走到厨房看到李怀煜的背影，肩阔腿长，白衬衫的袖子挽起到手肘，小臂的肌肉线条健美有力。秦绍卿一时竟想不出该怎么问出口我想看看你的房间这句话。他烦恼了片刻，索性心一横。
　　我只是悄悄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什么都不摸不碰，这样应该可以吧。
　　下定决心后，秦绍卿就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上了楼。门都敞开着，可走到门前他又怂了，做贼心虚觉得怎样都不合适，一颗怦怦作乱的心简直是提到了嗓子眼。他扫了一眼看到了旁边的浴室，灵机一动想了一个虽然不怎么聪明但相较之下让他良心更踏实的主意。他想着只看看浴室厕所总可以吧，就悄悄打开了灯。
　　秦绍卿心里明明七上八下的还不忘给自己找退路，想着如果被李怀煜发现了我就说我是来上厕所的。结果一眼看到了洗手台上的东西，就像咽了冰碴子似的，心登时就凉了半截。
　　洗手台上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两只水杯两只牙刷。
　　旁边架子上挂着的东西也同样，两条浴巾两条毛巾。
　　秦绍卿关了灯，在黑暗中握紧了拳头，然后转身进卧房开了灯。
　　床头整齐地摆放着两只枕头。
　　秦绍卿下楼的时候感到头重脚轻。也有可能是洗碗机“嗡嗡”的声响让他有种头晕目眩的恍惚感。这时李怀煜从厨房走了出来，暖黄色的灯光给他的身影染上了一圈光晕，不像平日里那样有着棱角分明非黑即白的凌厉，而是多了些烟火的气息。
　　他走到秦绍卿面前，发现秦绍卿一直呆滞地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怀煜觉得秦绍卿有些不对劲，便问：“怎么了？”
　　秦绍卿还是那个样子，也不回答。
　　李怀煜蹙眉，抬手去摸秦绍卿的额头。指尖刚碰触到的瞬间，秦绍卿才像是如梦初醒般猛然反应过来拍开了李怀煜的手。
　　李怀煜的眉头更深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我感觉真的一点都不虐，因为能虐得很狠的地方我感觉我都舍不得虐起来。


第五章
　　秦绍卿拿起外套就往外走：“我……我要走了，明天下午还要排练的。”
　　李怀煜眉头紧锁，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好，我送你。”
　　秦绍卿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脚底生风急于逃离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李怀煜快走几步伸出手想抓住秦绍卿的胳膊，秦绍卿却生硬地避开了。
　　李怀煜的话语里也多了几分愠怒：“秦绍卿，你到底怎么了？”
　　秦绍卿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夜色中，李怀煜紧随其后更加不容反抗地钳住了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