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99)
关捷嘴巴甜,见谁喊谁:“陈大妈好。”
路荣行将车刹在菜园前面,抬眼看见靳滕家门上落着锁,连忙问道:“陈大妈,靳老师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知道,”陈大妈语出惊人地说,“他叫别个老师给我留信了,说是看见你俩过来,就跟你们说,他到市里去了,这2星期都不回来,让你们别担心。”
2人都听出了不对劲,靳滕自己住在这里,怎么还让别的老师来留口信?
关捷和路荣行对了下视线,率先开口说:“好咧,那老师有没有说,他去市里干什么了?”
陈大妈掰着豆角摇头:“没呢,那老师骑摩托车来的,来给小靳把窗户关了,完了提着包衣服就走了,急吼吼的,也没说上两句话。”
连衣服都是别人收的,这口风越听越不对了,路荣行和关捷谢过大妈,飙着自行车改道去了一中。
一中的初三还在上课,门卫守着门,时间长了也不认识路荣行了,不让他俩进,只答应帮他们喊人。
2人也不知道该喊谁,干脆喊了个官大的,说要找校长。
好在校长这会儿在办公室,跟着门卫来到门口,看见路荣行觉得眼熟,稍一琢磨想起来了,问他来干什么。
“我们找靳滕,靳老师,”路荣行把靳滕家的情况和留意说了。
校长看着这一高一矮的两小子,心里多少有点感慨,他也教过学生,拥有过这种被学生铭记的缘分。
“别担心,你们靳老师胆囊炎发了,前几天被送到市里去了,手术已经做完了,现在住着院,修养一阵子就回来了。”
第68章
饭点的医院异常嘈杂, 病房里的饭菜香味也淡,被混合气味打压得厉害。
靳滕挑着盒饭里的香菇青菜,边吃边在听对面的病友家属分享八卦。
他这人对家以外的环境要求不高, 所以到哪儿都能适应, 几天下来已经跟病房里的人打成了一片。
眼下斜对床的大姐正在讲,隔壁谁谁的儿子真不是东西, 手机突然就响了,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
靳滕接起来,听见有人在对面说:“老师,是我, 路荣行。”
“还有我,”关捷的声音小一点,跟着也从旁边冒出来了。
这两个小孩有时会给他一种亲人的感觉, 靳滕笑了笑, 把盒饭搁到床边柜上去了:“你们哪儿弄的我电话?我这才买的手机,好多人都还不知道。”
“才”就是大前天,他躺着进来醒了之后,为了方便联系学校,请同事随便在移动营业厅买的。
“我们到一中找池老师要的,”路荣行说,“老师你还好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靳滕慢慢靠在床头,心头洋溢着一种驱动嘴角上翘的安宁:“我都挺好的, 你们别惦记,等过几天拆了线, 我就回去了。”
路荣行“嗯”了一声,电话那边就换了道声音,变成了关捷,靳滕听见他说:“老师你吃饭了没?”
靳滕说在吃,关捷又问他吃的什么。
一般男生跟长辈打电话,前后说不了几句话,但关捷挺能聊。
而这样的“话痨”无关本人原本话多话少,只是一个人在意你、愿意为你花时间的细微证明。
靳滕听他从“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一直扯到了“你旁边住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啰嗦了十几分钟才突然醒悟地“啊”了一声,问道:“老师,你的饭是不是冷了?”
靳滕没管那碗盒饭,笑道:“没呢。”
关捷没信,迅速说了一串:“没也先不说了,你去吃饭嘛,我们明天上午去找你,拜拜。”
靳滕就是不想他们来,才让同事那么给陈大妈留的话,闻言就要拒绝:“我真没事,你们别来了,总共就那么半天假,好好在家里休息吧。”
电话那边却又换成了路荣行,他也不知道是聋了还是在抬杠,说:“老师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靳滕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音,一脸的哭笑不得,但内心到底诚实,对明天还是抱有期待。
世上应该没有病人会发自心底地不希望,亲戚朋友来看望。
打完电话,关捷和路荣行就回大院吃晚饭了。
吃完汪杨又开始微调“奉义”的谱子,这是一项大工程,她聚精会神地忙了2个多小时。
关捷和路荣行在旁边的桌上写卷子,就听这首歌越来越快,好几回汪杨突然绞弦,他都有种被吓一跳的感觉,而奇妙的是琴声一直没断过。
这种感觉换到路荣行那边被描述出来,就是一种杀气,它藏在旋律的起伏之间,被汪杨的水准给激发了出来。
由于曲子最后刹得很急,收尾的动作是伏琴,就是弹完最后一个音之后瞬间用手压住琴弦,阻止它继续颤动,让声音戛然而止。
关捷一直觉得这个声音很帅,断得非常利落,直接从声音频率最高的地方切断,让人特别猝不及防。
但是他还没想过,到时路荣行弹起这首歌,会不会也帅得他始料未及……
等谱子抄完,已经快10点了,为了不继续扰民,路荣行直接去睡了。
周日他起了个大早,背着琴跟着汪杨去了妇联办公室,汪杨在这里摸鱼,给他讲了下需要注意的地方。
路荣行在这边稀碎磕巴地轮了两遍谱子,骑车回院里收拾东西去了。
关捷已经起来了,正端着汤碗在吃面条,右手挑面,左手提着根面条在喂乌龟。
路荣行觉得他挺无聊的,但是关捷喂得有滋有味,撩得乌龟把脖子伸得老长。
逃子长大了一圈,背甲上的绿色浅化,甲纹里出现了石头的颜色,曲曲折折,有了点自然图腾的感觉。
关捷这个迟钝的家伙却觉得它是太邋遢,导致壳上结垢了,把它拿在手里用鞋刷狂涮。
吃完早饭,关捷拿上行李,把门锁了。
这学期开学之后,关敏就不每周都回来了,她说跑得麻烦,不如在学校学习,隔2、3个星期才回来一次。
家长们觉得她有心抓紧时间学习是好事,对这行为还挺支持。
路上关捷跟邻居商量一下,决定不回学校放东西,直奔医院算逑。
他俩也没有什么探病的经历,到了医院门口才发现别人都提着东西进去的,不得不在水果摊前面停留了一下。
关捷看啥啥贵,不过凑份子他不会缺席,踌躇地说:“买啥?”
路荣行倒不是说买不起,他就是挑剔,觉得水果蔫的蔫、生的生,看着都不好吃,观望了几眼空手走了:“先去看看靳老师缺什么,待会儿再出来买吧。”
关捷跟他并肩穿过马路,从医院大厅问到住院部,看见电梯门口等着好几张医用床,干脆爬楼梯上了4层。
靳滕住在412,这时节还不冷,白天为了透气,病房开着门,2人走到门口就看见了他,他穿着病号服,正靠坐在床上跟人说话,脸朝这屋里,没有立刻看见他们。
路荣行在门上敲了两下,抿着嘴对看他们的人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往靳滕的床位上去了。
邻床的大哥刚听完广播,正在大侃巴基斯坦的恐怖分子。
热心听众靳滕捧场捧到一半,余光里就见2道人影插入了视野,并且离他的床位还很近,他定睛一看,立刻就笑了:“这么早就来了,起大早了吧?”
“没有,”路荣行忽悠他,“自然醒的。”
人病了精神总是差点儿,关捷看他脸色发青,胡子虽然刮了,但还是看得见青色的胡茬,头发也有点油,形象不如往日清爽,心里就有点酸。
他叫了靳滕一声,然后应他的要求,把行李暂时都放在他床尾上了。
路荣行的琴盒比较扎眼,一进来就引来了一堆视线,大妈们再一看他的脸,就也不知道是客套还是真心话,说小金的学生仔们都长得真亮堂。
靳滕谢过姐啊姨的,拿手指往病床下指了指:“床底下有水果,你们自己拿着吃。”
很少有人会真正去吃病人的水果,但路荣行还是蹲到地上看了看,不然不知道他缺什么。
旁边关捷站着在跟他说话:“老师你怎么搞的?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跑来动手术了?”
靳滕要借题发挥,就没瞒他们,坦白地说:“在男生寝室被人推了一下,磕到肚子,就疼起来了。”
路荣行视察完床底下,站着皱了下眉毛:“谁推你了?他为什么要推你?”
关捷虽然被抢了台词,但他还有想问的,准备等靳滕先说完。
靳滕想了想,不太想得起对方长什么样子了:“不认识,就是食堂后面那排寝室里面的一个男生。至于他凭什么,大概是怕被记过吧。”
关捷糊涂地说:“你怎么还到男生寝室记过去了?那不是学生会的事吗?”
靳滕眨着眼睛,微微摇了下头:“以前是,现在不止了。”
“这一届的学生,怎么说呢,有点难管。”
“一开学,打扫卫生的阿姨天天抱怨,说角角落落里都是烟头,垃圾袋里也是,学校怕闹出火灾,就成立了一个纪检队,让老师在夜间不定时查寝。”
“大前天晚上我去查寝,被我逮到一个初三的男生在床上抽烟。我让他下来,语气可能不太好,他不下来,也不承认他抽烟了,让我找到烟头再跟他说话。”
“地上、卫生间和垃圾桶里确实也没有烟头,他一直在床上,所以也不可能冲进下水道,我就觉得,他是藏在床上了。”
“那火要是没灭,床上又全是易燃物,一个屋十几号人,这事儿太危险了。我就往他铺上爬,他拦着不许我上去,拉拉扯扯的我脚滑了一下,就从架子上掉下来了。”
走道里都是之前为了找烟头,从床底下拖出来的行李,靳滕运气不好,肚子侧面砸到小板凳这种硬物上了,眼前当时就黑了。
靳滕叹了口气,总结道:“然后就成这样了。”
他还笑得出来,关捷却听得满肚子火,呛道:“屁的脚滑了一下,是那个傻逼把你推下来的吧?”
靳滕搓了下他的头发,带着他的头摇来晃去地说:“我的小捷啊,受害者也是要讲道理的。”
“说良心话,他确实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上救护车,还是他背到校门口去的,就穿了条内裤,拖鞋也跑掉了一只,哭得鼻涕都没地方擦,全擂我袖子上了。”
关捷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脸上没绷住,笑了一声,表情这才柔和下来。
靳滕又说:“而且我那天穿的是皮鞋,确实有点打滑,不过会掉下去肯定也有他的原因,如果他的家长来赔钱,我会收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