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45)

　　方崇远看了一眼，说着，“我不要，拿走。”
　　兰峥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听到他这么冷漠的语气只是尴尬地笑了一下，看着他道，“你让小艾给我送的药我收下了，这是我谢谢你的，你能收下吗？”
　　方崇远推开他的手，“我不喝牛奶，你拿走。”
　　“可我记得，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你是喜欢喝的。”兰峥声音轻柔，说话的时候一直对着他保持微笑。
　　“你都说了，那是以前，现在我不爱喝了，怎么，不可以吗？”方崇远有些烦躁地看着他，“至于药的事你也不必觉得什么，我只是记性比较好，奈何很多东西想忘也忘不掉，你没必要想太多。”
　　他是一语双关，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兰峥作何反应，推开他就往楼梯方向走了。
　　兰峥迟疑了一秒，没有再追上去。
　　方崇远戴着耳机跑了两个小时的步，直到感觉精疲力尽才返回酒店，走到房间门口时，注意到一个黑色的保温杯被小心地搁置在一旁。
　　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也不去拿，直接开门进屋了。
　　随着拍摄逐渐深入，方崇远的戏份也逐渐加重。
　　后面一半的剧情几乎都是内心戏，自从阿郎死后，陈希光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同事们也渐渐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无论在单位还是在家里，都开始暴露出那个最真实的他。
　　“光哥，你今天去哪儿了整日都找不到人？李局找您半天了都。”
　　“咦，光哥，您手上这是什么呢？”
　　“关你屁事！”陈希光面目凶狠地瞪着他，慌乱把手上的血迹揩在裤腿上。
　　“我只是问问而已，凶什么呢？”同事看了他一眼，走开了。
　　陈希光站在那里，忽然感觉自己被剥光一般，所有人前前后后都在看他，对着他窃窃私语……
　　“停……”
　　导演叹气地说了一个字，侧头看着站在中间的方崇远道，“远哥，情绪不对啊，你再琢磨琢磨……”
　　李生无奈地摇头，看着方崇远与同事的对手戏演了快五遍了都找不到他想要的感觉。
　　方崇远也叹气地整了整警服的衣领，看着导演道，“那什么，我再仔细想想。”
　　接连几天，方崇远就像陷入了瓶颈，无论怎么做导演都不满意，无论做什么导演都觉得他把握不好角色。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导演故意针对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一个字写太多遍都会觉得不像，重复拍同一个动作太多次，他忽然就找不到感觉了。
　　晚上方崇远一个人在房间对着镜子练习，从眼神到动作，一遍接着一遍，可练习得越多，他越觉得什么都不对。
　　重重把剧本摔在地上，还发泄似的踩了几脚，他干脆开了一瓶红酒，倒了半杯一口气喝干。
　　他闭上眼缓慢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睁开眼看了一眼时间，两点一刻，不知道陆文郁这个时候睡着了没？
　　他现在确实需要有人和自己说说话，无论说什么，哪怕几句也好，也比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人被困牢笼里，找不到边界。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子让冷风呼呼地灌进来，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意，他拨了陆文郁的电话。
　　原本以为对方要隔好长时间才会接，却没想到只响了两秒，手机就被接通了。
　　“喂，文郁吗，是我，我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没打扰到你吧？”
　　对方还没开口，方崇远倒主动开口表达了歉意。
　　对方半天没有回音，只听到话筒里传来静默的喘息声，方崇远奇怪地喂了一声，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到对方的声音安静的传来。
　　“崇远，我是兰峥啊，你打错了。”
　　方崇远忽然就顿住了。
　　皱着眉把手机从耳旁拿开不相信似的重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确实是，兰峥。
　　他忽然在静默中狠狠咬了下唇。
　　“那什么，我挂了。”
　　“等一等，”兰峥叫住他，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着，“你不是想找人聊天么，你开门吧，我在你房外。”
　　“你在哪儿？”方崇远不相信地问了一遍。
　　“我在你房外，接到你电话我就出来了，我想进来陪陪你，你能开门吗？”
　　过了一会儿，就在兰峥以为方崇远不会开门时，咔哒一声，门从外向内打开了。
　　兰峥无声笑了一下。
　　他走进来看方崇远正站在酒柜前喝红酒，看了他一眼，问着，“要喝吗？”
　　兰峥摇摇头。
　　方崇远自顾又倒了半杯。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我原本是要打给文郁的，没想到会打错。”
　　兰峥心底蓦然一酸，却仍旧看着他笑着道，“没关系，我很庆幸你能打错，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期待你的电话。”
　　方崇远冷笑，挑眉问，“是么。”
　　两人顿了一下，方崇远继续道，“兰峥，我发现你变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眼底没有丝毫笑意，他说，“我其实特别好奇，究竟你弟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忽然就转了性，开始对我委屈讨好。”
　　兰峥眼底忽然有了破碎的痛意，如同冷寂的镜面，忽然被击中溅出碎片。
　　“果然……”他苦笑出声，看着方崇远，又像是看向窗外的黑夜，他说，“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是不相信我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能给我送点海星吗？谢谢哦


第七十九章
　　“果然……”他苦笑出声，看着方崇远，又像是看向窗外的黑夜，他说，“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是不相信我的。”
　　方崇远直直地盯着他，半响，才冷笑着点头道，“不错，我确实不会再相信你。”
　　兰峥捂住眼睛，不想在对方面前暴露太多的脆弱，可不住抖动的身子却出卖了他，他哽着嗓子说，“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也不想和你吵架，”控制住情绪，他才放下手心看着方崇远道，“今天我们不说这些了好吗，我只想陪陪你。”
　　
　　“你我之间到今天这个地步，”方崇远看着他，满眼疲惫地道，“不必了。”
　　他走到房门处，重新打开门对着兰峥道，“你走吧，以后我的事，你也不用再管了。”
　　兰峥就那样看着他，半响，才红着眼点了点头，他知道方崇远现在不想再见他，他留下来只会让他更加不安，他轻声道，“好吧，那你洗个热水澡，休息吧。”
　　他一步步走过去，走到房门前，他停下看着皱着眉头的方崇远轻声说着，“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可我如果现在不说，我怕我以后都没机会说了，”看着方崇远一脸憔悴的样子，他只觉得心疼，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抱抱他，替他分担一些压力，可他已经不要了，想到这儿，兰峥心里又是一阵抽痛，他说，“兰亭来我家的时候，他才十几岁，我父母忙着做生意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把他从孤儿院接来只是想找个人陪我而已，我和他算是相依为命，后来长大了，我发现我对女人没有一点兴趣，那个时候我以为，是因为兰亭改变了我，是，我承认，我是喜欢他，但方崇远，我从未把他当作我的性幻想对象，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方崇远忽然笑了，“兰峥，你到现在都还是满嘴谎话？你敢说你对兰亭一点冲动都没有？如果没有，你他妈怎么会在床上把我的名字叫错？”
　　终于说出来了，兰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痛似笑。
　　如若他不说，这根刺会永远埋在他心口，他宁愿他说出来，这样不论两人结果如何，方崇远都能逐渐释怀。
　　“如若我说，我早就爱上你了，可我却因为觉得背叛了自己的感情背叛了兰亭，所以一次次地伤害你，你信吗？”
　　兰峥看着他，他知道方崇远不会回答他，他笑了一下，那笑却流露出太多的悲伤，他说，“是啊，连我自己都不会信，你怎么会信呢？但崇远，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俩在一起时你对我的每一分好我都记在心里，那么长时间，我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想着怎么把你当替身，不可能的……”
　　他慢慢别开目光，“但是也我亲手把你推开，是我明白得太晚，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有些错，注定用一生来偿还，我明白的。”
　　房间里很静，只听见窗外风吹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兰峥走了，他关门的时候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可方崇远却在这细如蚊蝇的声音中感受到一种莫大的痛苦。
　　就像是，兰峥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一样。
　　那天之后的一段时间，方崇远确实没有再见到兰峥，但门口按时摆放的牛奶却提醒着他那人并没有离开。
　　而方崇远也熬过了瓶颈期，终于达到了导演的要求，但因为到后面每一场戏都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和体力，每一天拍戏结束，方崇远都觉得自己精疲力竭。
　　偏偏这个时候他还收到陈霄挑衅的短信，那个人自从被他拉黑以后从他身边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方崇远早把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没想到某天晚上却收到他的短信。
　　方崇远，你这么对我，你后悔过吗？
　　看到短信的一瞬间，方崇远直接笑出声来。
　　他原本拍了一天的戏已经很累，实在没力气再和别人作语言上的纠缠，哪怕他有一刻在努力回想他对陈霄做了什么让陈霄问出让他啼笑皆非的这句话，后面实在想不出，只得关掉手机放在一旁，直接不予理会。
　　把手机放在一旁，他就看到床头柜上的那个保温杯。
　　他不知道兰峥怎么这么执着，每天换一个保温杯，每天夜晚为他准备一杯热牛奶。
　　今天是他第一次，在进门之后又折回去拿保温杯。
　　盯着保温杯看了一会儿，方崇远才伸手拿了过来，牛奶还在冒着热气。
　　那晚喝了牛奶后，方崇远睡了一个近几天以来最安稳的觉。
　　只是第二天打开手机时，又收到了一条让他心情很不爽的短信。
　　方崇远，你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海星，么么哒(づ￣ 3￣)づ这么晚更新，还有人吗哈哈


第八十章
　　新戏终于在历经四个月拍摄后顺利杀青，最后的结局是以陈希光自杀告终，整部剧唯一的亮色，是陈希光倒在血泊中，睁着眼看阳光照射在自己脸上，他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方崇远喝了杀青酒，开玩笑似的跟身边人说，“最近我接的剧结局都不怎么好，下一部一定要接一部喜剧，最后大团圆的那种。”
　　大家听了都哈哈地笑。
　　有人忽然问起怎么不见兰老师，其他人回答着，“兰老师好像一大早就走了，我下楼时看到他的助理在退房。”
　　“兰影帝也是奇怪，明明自己杀青了就可以离开，偏偏要等到这部剧杀青了才走。”
　　导演说，“我还约他一起吃杀青饭么，昨晚告诉我今天有事要先走了。”
　　“真是奇怪。”
　　一群人小声地讨论。
　　方崇远沉默着没讲话。
　　回到家休息了几天，方崇远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原本只想问问家里情况怎么样，方崇礼有没有惹事，但陈丽娟电话始终没人接听，方崇远也就以为她在忙其他事，想着她看到应该会给自己回个电话，但后面陈丽娟一直没回，他第二天要去别的城市参加一个颁奖晚会，也就把这事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