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逼我啊(87)
“总有些东西比鞋重要。”杜暄说,“我知道您找我是想说什么,但是我要跟我妈妈。”
“你……”杜建成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别忘了你姓杜!”
“您要介意,我可以去申请改改,姓什么我不太在意。”
“你……混蛋!”杜建成指着杜暄,“你怎么跟爸爸说话呢。”
杜暄不甘示弱地跟着站起来:“那你是怎么当爸爸的呢?你配吗?你有资格说这个吗?”
杜建成扬起手照着杜暄的脸就挥了下来,杜暄想都不想,起手就做了一个格挡的动作,生生挡住了杜建成的巴掌。杜建成感到从手掌上传来的一阵疼痛,而杜暄毫无表情地站在跟前,目光冷漠。
这是杜建成第二次看到杜暄的这种目光,这次他讷讷地竟然说不出来话。
“我可以不请家教不上辅导班,就算考不上清华北大考个一本也不在话下,现在这个时代,我怎么也能找到办法生存下去。衣服鞋子可以穿地摊货,但是我不能把自己的感情也扔在地摊上。”杜暄眼底一阵酸痛,有泪水要涌上来,但是他闭了闭眼,生生把泪水挡了回去。不能再哭了,这一年以来哭得太多了,哭有什么用?最多只能发泄发泄而已,发泄完了路还是得继续走,再难也得一步步蹚过去。
杜暄睁开眼:“我跟妈妈。”
杜建成暴躁地抓抓头发:“跟你妈妈有什么好?她一天到晚就会嘚吧嘚吧,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是,你看她给你提的那些要求,甭管合理不合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跟你说小暄,我为什么要跟她离婚,就是因为她自以为是,家里的事大小她都要插手,我工作她也要插手,她……”
“你说这些都没有意义,”杜暄打断父亲的话,“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还是选择跟着妈妈。”
“为什么?”
“因为妈妈什么都不要只要我。”杜暄冷冷地说,“或者换过来,你把所有的都给妈妈,我跟着你。”
“你……我的不就是你的吗?等我死了,那些不全都是你的吗?”
“活着我都指望不上,死了我更指望不上了。”杜暄尖锐地说,他毫不客气地瞪着杜建成寸步不让,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
“你这孩子怎么好赖不知呢。”
杜暄哂笑一下:“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行。”
“你想要什么?”杜建成问,“我可以给你。”
“那你先给我五十万。”
“五……”杜建成一下子愣住了,张口结舌地看着杜暄,他简直不敢相信儿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像你说的,我要念书买鞋还得租房子,五十万不多。”
“你……你这是……”
“我知道咱家不是什么富豪,但是百八十万应该还是有的,要一半不多。”杜暄冷笑一声说。
杜建成瞪着杜暄,完全说不出话来。
杜暄看着杜建成的脸色,带着几分挑衅的口吻追问道:“好吧,咱父子俩的关系不值五十万,三十万总行吧?就算离婚,我以后也得喊你一声‘爸爸’不是?”
杜建成浑身颤抖着摔门走了。
离婚进行得很顺利,杜建成被杜暄一番话说得颜面无存也没好意思真的让周曼净身出户,最终给了三十万。一个星期后,民政局那边例行公事地要劝一劝,周曼直接说:“他出轨外加转移财产,这有什么可劝的?”
办事人员利落地敲了章,把红本子递了过来。
杜暄在民政局门口等周曼,他穿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臃肿的衣服反而更显得他削瘦,一双细长的腿看起来有些扎眼。在寒风中,他脸色苍白,但是眼睛晶亮精神很好,纤长的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掠过。
这是一个多么出色的孩子!
杜建成的心狠狠揪了起来,在这一瞬间,杜暄从小到大的一幕幕掠过眼前:他牙牙学语,他蹒跚学步,他拿回第一个双百,第一张奖状……就算前几天他“大逆不道”的言行也可以先放一放。眼下他终于有了一种“妻离子散”的伤感。杜建成他几乎哽咽地说:“小暄,爸爸请你去吃顿饭吧。”
“谢谢,”杜暄收起手机,站直身子客客气气地说,“下次吧,我跟妈妈跟中介约好了要去看房子。”
杜建成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体会到心痛。
第76章
手续办完后杜建成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学校也正式放寒假了,杜暄对周曼说:“您去上您的班,我在家收拾自己的东西。”
周曼欲言又止地看着杜暄。
“请假要扣钱的, ”杜暄笑着说, “我们现在很需要钱,快去上班。”
周曼伸手揉揉儿子的脑袋, 拎着手包出门了。她穿着修身的长款羽绒服,里面是薄羊绒裙装, 化了非常精致的妆, 甚至重新做了指甲。转身离开时, 长裙的下摆从羽绒服底下翩跹出一道好看的波纹。
从此她要过得更好。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杜暄站在客厅里,等着那关门声的余音慢慢散去, 屋子里又回复一片寂静,这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强行挤出来的笑容瞬间消散了。
这个小小的两居室承载了他所有的记忆,再压抑再苦闷的岁月如今也变得亲切起来。离开这里就意味着告别“家庭”, 告别“父子”。那是一种痛彻心肺的告别,杜暄觉得自己正被撕成两半,一半哭喊着说“不要”, 另一半镇定地说“向前看”,情感和理智从来都是天敌,人世间诸多的不如意似乎都源自于此。
杜暄僵硬地呆立在客厅,直到几分钟后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林廷安溜进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抱住杜暄:“我想你了。”
杜暄拍拍他的后背, 把下巴放在林廷安的颈窝深深地吸口气:他来了,太好了。
“上个星期你家太乱了,我都不敢上来找你。”林廷安有点儿委屈。
“会好的,现在已经没事了。”杜暄把林廷安推开一点儿,抿出一个微笑说,“来帮我干活吧,我要收拾很多东西。”
“新家在哪里?”林廷安问,“离我家远吗?”
“有点儿远,这附近的房子都是学区房,房租贵的要死,我们租了五华路的房子。”
“啧,”林廷安叹口气,“你上学要坐地铁了。”
杜暄伸手捋过林廷安的眉心:“这不正好?我每天在小区门口下地铁,然后咱俩还是可以一起去上学。”
林廷安想了想:“可你这么坐会绕路啊。”
“我乐意。”杜暄干脆地说。
林廷安不依不饶地贴上杜暄,抱紧他的腰:“我可不可以去你家找你?”
“随时。”
“杜暄。”林廷安轻声喊。
“嗯?”杜暄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林廷安不吭声了,过了半晌才说:“你需要我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都可以做到的。”
杜暄收紧了手臂,轻轻说:“别离开我。”
“好。还有呢?”
“帮我收拾东西吧。”杜暄努力带着笑意说,“我的工作量很大啊,需要你的帮助。”
林廷安松开杜暄,揉揉眼睛说:“我就是来给你干活的,你说怎么收拾。”
杜暄环视一下这间小小的卧室,最多的就是各种书籍。“新家没这么大地方放书,放你家一部分吧。”杜暄说,“你书架挺空的。”
林廷安点点头:“正好可以给我的房间提高一点儿逼格。”
杜暄弯弯眼睛:“我就带有点儿参考书,另外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也先放你那里。”
“没事没事,”林廷安挥挥手,“反正你的东西最后也还是要放我家,提前几年也没什么。”
杜暄掐着他的脖子晃了晃,露出了一点儿真正的笑容。
林廷安慢慢伸手拽住杜暄的衣角,极委屈地说:“我……”
“怎么了?”
“说出来有点儿肉麻,但我真的特心疼你。”
杜暄在林廷安的侧脸上轻轻蹭蹭,小声说:“没事,真的,现在这样其实是好事,这样我反而踏实了。”
林廷安拽着杜暄不撒手,看起来比他还要伤心。
杜暄叹口气,一拍巴掌:“好了,咱们说点儿正经的,我收拾衣服你负责收拾书,怎么样?”
林廷安抽抽鼻子,深吸口气努力振作起来。他看一眼书架,坚决摇头,“不!你来收书,我看到那玩意儿容易犯心脏病。”
杜暄扬扬眉:“按说不应该啊,你期末考的不是挺好的吗?”
“这话从你这年级第二的人嘴里说出来真讽刺。”林廷安打开杜暄的衣柜,冲里面吹了一声口哨,“奢侈。”
杜暄看了一眼:“马上就要穿不起了,从今天开始我得多逛逛尾货市场。”
“你还别看不起尾货市场,人家正经有不错的衣服呢,都是品牌货。”林廷安嘴里说着,手底下也没闲着,挺利落地就把杜暄的衣服都扒拉了出来堆在床上一件件地叠。
他拎起一件帽衫:“这个我喜欢。”
杜暄瞥一眼:“拿走。”
林廷安老实不客气地卷吧卷吧放在了一边。
杜暄说:“你真要啊,这件旧了,我都不穿了,你换一件。”
林廷安摇摇头:“就要旧的,贴身当睡衣穿,舒服。”
杜暄手底下停了一下,突然把一摞子书甩在地上,走过去直接把林廷安按在床上。林廷安不带任何反抗地躺倒在一片衣服中,两眼晶亮地看着杜暄:“嗨,帅哥想干吗?”
杜暄掐着林廷安的肩膀就亲了下去,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知道自己的手指正死死地压住林廷安的锁骨,也知道自己的牙齿一定碰痛了林廷安的舌,更知道自己压在林廷安的胸口上让他呼吸艰难。但他就是控制不住,他必须要用力再用力,才能确定自己总算还拥有着什么。
林廷安能做的,只是放松自己,紧紧地搂着他,手指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摩挲过去,就像妈妈在哄一个孩子。这是林廷安从来没有扮演过的角色,但他发现其实这很容易做到,只要抱着他就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廷安感到杜暄渐渐放松了力量,整个人也软了下来,他离开了自己的唇,脸埋在颈窝,长长地呼吸着。
林廷安拍拍他:“杜暄,我一定不离开你。”
杜暄半晌没说话,林廷安却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液体划过自己的脖颈,紧跟着是更多的眼泪。
对自己发誓再也不会哭的杜暄,到底还是哭了。但他很高兴,看到他眼泪的只有林廷安。
周六一大早,搬家公司的车就停在了楼下。林廷安听到咣当一声车门打开的撞击声,然后听到一个大嗓门的男声说:“大姐,三楼没电梯要加钱啊。”
林廷安忽然笑了,两年前的那个酷暑,杜暄是不是也这样躲在窗户底下听自己上窜下跳地折腾,也听着搬家工人的抱怨?那时的自己满心只有兴奋,丝毫不知道踏进这个楼门对自己的一生意味着什么。而现如今,他站在窗户里面,听着楼下的喧腾却非常清楚今后要做什么,未来会如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学会去思考“以后”,不再是那个傻吃闷睡的中二少年,成长或许很痛,但如果有那个人陪着,一切都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