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处无屋（上）(90)

　　演到第二个小高潮的时候，沈长歌就开始挑刺了。
　　第二个小高潮，是十六七岁的沈长歌跟随小师妹去采桃花花瓣。
　　这个小师妹是太衍丹峰的最小一个师妹，比沈长歌还小几岁。
　　小师妹采桃花花瓣想做桃花羹，还偷偷和沈长歌说把桃花放到洗澡水里能让人变得香喷喷又漂亮。
　　沈长歌信了，而且沈长歌心动了。
　　沈长歌和自家小师妹去采了一大堆桃花花瓣，然后，他把那一大堆桃花花瓣放到了自己的浴桶里。
　　一连洗了几天，沈长歌都觉得十分美滋滋。其实到底有什么用处，他也没觉出来。不过，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也十分有孝心地想让自己师父也享受桃花花瓣澡。
　　于是，沈长歌就偷偷往倪天衍的浴池里放了许许多多的桃花花瓣。
　　众所周知，花瓣泡在水里久了，里头的颜色就会渗透出来。这太衍乃是天地灵气汇聚之地，说实在的，这花中的虫子——当然，沈长歌和霍宁黛两师兄妹是不会把虫子采进去的，但是，这花瓣就算洗得非常干净，渗在水里，那也看起来脏。
　　倪天衍就觉得不对劲，然后他泡浴池的时候就把一边“伺候”的沈长歌拎了出去。
　　沈长歌花瓣只撒到一半呢，没想到就被师父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他非常可惜自己的花瓣，但是他向来“听话”，于是也没有吭声。
　　倪天衍三令五申不让他把花瓣扔到他的浴池里。沈长歌听了，但他找了一个阵法，让自己和倪天衍的屋子外开满了桃花。然后，那桃花便从早到晚一直飘着，洋洋洒洒仿佛落雪一样。
　　沈长歌对这部分的戏份要求极高。
　　叶庆虽然要求高，不过有几个镜头他都是过了的，可是沈长歌却不满意。
　　背景之上，沈长歌托人买了大批的桃花花瓣，而且还是新鲜的，人工将这花瓣从天际撒下。
　　窗外漫天桃花，窗内的木桌之上，倪天衍让沈长歌好好背书，不要老是伸长脖子去接桃花花瓣。
　　萧腾和陆离演了半天才让沈长歌满意，但是再之后的镜头，却死也过不了了。
　　沈长歌趴在桌子上，莹莹玉简之下放着的是一本页面老旧的黄纸书。黄纸书上，玉简之下，一朵桃花花瓣就夹在那里。沈长歌百无聊赖地用指尖碰一下碰一下。然后倪天衍坐到了他的身边，将他搂了过去。
　　沈长歌十分顺从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倪天衍将玉简拿开，指着书页对他道：“字亦有灵，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由玉简传入脑中。你现在看点书，好好琢磨这字中的灵性……”
　　沈长歌在他怀里钻了钻，然后抱住他的腰撒娇道：“那以后师父替玉简把字传入我的脑中，我不就不用看书了吗？”
　　倪天衍的动作就僵了一僵。
　　剧本之中，这旁边写了大大两个字：“动心”，所以倪天衍在这时候是起了对自己徒弟的爱意的。
　　萧腾当然演的十分到位，自从《夏季微凉》之后，他和陆离可说是百毒不侵！连舌吻都能过去，这种戏，小case！
　　但是现实中的沈长歌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到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先把这一段跳了过去。
　　“你们得培养一下感情。”沈长歌道，“我的意思是，那方面的感情。”
　　萧腾和陆离诡异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对沈长歌道：“沈先生，我们俩是哥们。”
　　“我知道。”沈长歌平静地道，“但是在戏里面，你们得互相喜欢。”
　　这当然了，演员演戏的时候就要入戏。
　　因为沈长歌的要求，萧腾和陆离平时都开始如戏中一样相处，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努力让自己怀着爱意。
　　《徒》里最暧昧的戏份就是沈长歌十八岁的时候。
　　前面许多戏份拉过，镜头都是沈长歌如以往一般努力学习，偶尔走神，有时候去丹峰和自己师妹采采桃花瓣练练丹，有时候在和师父同一间的屋子里入定，修行。
　　没有入定的时候，他会在外面练剑。
　　屋子外头漫天的桃花阵法早已被他撤掉了，可是倪天衍却立了一个新的。倪天衍的桃花落得很有美感，比先前沈长歌弄的还要好看。
　　沈长歌十八岁了，有一日，他看黄纸书看腻了，又拿起玉简想要直接把东西一股脑地塞进灵识里。
　　倪天衍想要锻炼他的悟性和毅力，因此逼着他在二十岁之前自行领悟。
　　但是他当然是想要偷懒的，当倪天衍进门来的时候，沈长歌立刻装睡，他抱着自己的书和玉简，睡在榻上仿佛睡得十分地沉。
　　倪天衍过去，轻轻地把他手中的东西抽出来，然后，又脱下自己的衣服盖上了他。
　　修行了这么久，其实盖不盖衣服又有什么紧要的呢？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大抵就是一片爱徒之心吧。
　　然后镜头拉远，倪天衍慢慢俯身下去，亲吻沈长歌的唇瓣。
　　这是《徒》中第一场吻戏，但也是完全没有正面拍摄到的吻戏。
　　陆离问过沈长歌，剧中的沈长歌那时是醒着的吗？沈长歌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他也不知道。
　　镜头只拍了床榻的一角，只拍到他们两人的衣衫和倪天衍的腿。但是沈长歌要求萧腾要真的亲下去，而且拍了好几次，简直连叶导都忍不住出声问他：“你到底是想要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到底是想要什么样的感觉呢？其实沈长歌自己都不太明白。
　　后来的剧情急转直下，珈蓝山上，沈长歌忽然对倪天衍表白，倪天衍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然后一天比一天冷待他，甚至不愿意看见他一眼，把他从太衍山自己的居所里赶了下去。
　　萧腾不太明白为什么剧情是这样的，前半段好像都是倪天衍动了心，沈长歌没动心，怎么到后面沈长歌忽然表白，倪天衍还那么无情地拒绝了呢？
　　沈长歌只道：“我不会解释，这剧中的一切，都需要你们自己去悟。”
　　这怎么悟呢？
　　萧腾和陆离两个人晚上约在了一起，然后对坐着研究这个剧本。
　　荆山的住宿条件并不能算很好，比起酒店甚至小旅馆来说都差远了。
　　现在不过春天，天气渐渐转暖，万物复苏，这外头的虫子叫啊，那也是整晚地唧唧，几乎不让人有睡着的时候。
　　不过，听久了也就习惯了。
　　萧腾和陆离看了许多遍剧本，仍旧觉得这个剧本有问题，前半段明明就是徒弟天真傻傻的——虽然人设上写明了这个徒弟天资卓绝，是个非常厉害的天才，但是，是倪天衍动了心，徒弟没有动心，怎么到后半段就忽然急转直下了呢？
　　陆离看着看着道：“会不会我是装的啊？”
　　这段时间，他已经把自己在当成沈长歌了，虽然这部电影的编剧也叫沈长歌迷之尴尬，但是久而久之，那就习惯了。
　　“有可能。”萧腾点头。
　　倪天衍亲沈长歌的时候，陆离倾向认为沈长歌是清醒的。
　　沈长歌也有可能是不清醒的，因为以人物设定来说，倪天衍的修为很高，如果自己的徒弟没睡着，他应该能察觉到。一旦察觉到，他又怎么会直接亲下去呢？既然倪天衍不可能在徒弟清醒的时候亲下去，那么就是说，沈长歌没醒，或者说，他用什么办法瞒过了倪天衍。
　　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后沈长歌一定知道倪天衍对他有不纯洁的感情。可是，一直到珈蓝山上，沈长歌都没什么表现，他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只除了那次被狠狠拒绝的告白。
　　然后沈长歌就入魔了。
　　《天衍长歌》之中，对沈长歌的入魔算是详写的，他是遭人陷害，加上自己又有些自暴自弃，一时打击之下竟然回不了头。他本和天下正道一起对抗妖魔，最后反而自己入了魔道。如此天才堕入魔道，着实令人唏嘘。
　　但这剧本里的入魔却不是详写。
　　再见，就是入魔了。
　　不像《天衍长歌》，《天衍长歌》的入魔是直接跳到最后一段的，当初陆离曾经背过沈长歌的台词——“两百年前的珈蓝山”“两年前的渝州城”……
　　而这部剧本终结在渝州城这一段戏里。
　　沈长歌入魔了，他众叛亲离！
　　在渝州城中，倪天衍寻到过他一次。
　　那一次，沈长歌将他拉上床榻，主动亲了上去。
　　“我喜欢你。”
　　“……”
　　“你喜欢我。”
　　“……”
　　“我们是互相喜欢的。
　　“……”
　　之后有没有发生过更深入的事情，他们看剧本也没看出什么。渝州城的戏份之时，在《天衍长歌》已经是天下宗门和妖魔冲突过好几次了。《徒》省略了大部分宗门和妖魔冲突的戏码，可以说，前半段就像是恋爱甜剧，人物出场得极少，主要就是倪天衍和沈长歌两个人。而后半段参与进来的演员终于多了起来，但那仍像是背景板，着重点还是沈长歌和倪天衍两个人。
　　而他们两个人……
　　真奇怪。
　　虽然是师徒恋，但是这部影片从头到尾都没展现过师徒恋的“艰难”。宗门都不知道这件事，倪天衍和沈长歌，上半部分像是倪天衍单恋，下半部分像是沈长歌单恋。倪天衍单恋的部分。跳过了许多镜头，沈长歌单恋的部分，倒是没跳过多少镜头。
　　叶庆道：“虽然陆离的演技比萧腾好些，不过……”不过他也要求太高了。
　　沈长歌竟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来，吸了一口。然后他吸了一口就被呛到了，连连咳嗽了几下，把烟给弄掉了。
　　叶庆道：“抽不来何必抽呢？”
　　沈长歌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道：“他们俩的感觉，不够！”
　　然后，他去找了萧腾。
　　陆离双眼含情脉脉方面，很明显要比萧腾精湛得多。只不过，这剧本之中满怀情意地看着心上人的镜头，多是属于萧腾的。在上半段的最后那一段时刻，倪天衍几乎时时用那种含着情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徒弟。他的表情很淡，连偷看的动作都是那么自然，但是他的双眼满含情意。
　　他们这一拍戏拍到五月底，金凤奖很快就要开始了。
　　正好，他们那天中午可以请假，从那天中午请到第二天中午，剧组刚好把他们俩不在的少数镜头给拍掉。
　　早上起来，沈长歌也没让他们演戏，他让他们坐在一起，对视。
　　萧腾和陆离对视了不到一分钟，就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沈先生，这个，我们要看多久啊？”
　　沈长歌道：“你们要像看着自己心上人一样看着对方。”顿了一顿然后道，“我什么时候说停，你们再停。”
　　从早上到中午这段时间有好几个小时，他们如果要这么看着几个小时，那可就尴尬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没多久，他们就撑不下去了。
　　其实陆离还好，因为萧腾明显要比他不自在。两个人对视时如果有一个人更加不自在，要么另外一个人会被他带着不自在起来，要么，另外一个本来不自在的人可能反而更加自在了一点。
　　“专心。”沈长歌低低地说了这么两个字，然后萧腾忍不住静下了心。
　　他与陆离对视，两个人的眼中都含着情意，而且都倒映着对方。陆离的眼睛仿佛泛着波光的水，而那粼粼波光全是情意。
　　看着看着萧腾有些恍惚，虽然陆离的目光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小腾……”陆离忽然道。
　　萧腾忽然移开了视线，道：“那个，我们，这个……”他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然后，向沈长歌道歉道：“对不起沈先生，我又半途而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