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劝退的两人嘻嘻哈哈地收拾东西,庆祝终于不用上学了。林晃看着他们,不知怎么,脑海里全是邵明曜那些英语书,耳机里的BBC,替他做的密密长长的学习计划,还有那些他暂时理不清的远方。
他不会成为鹤的。
但他头一回这么真切地感受到鹤和鸡的不同。
主理人大赛第三轮是在周五,刚好陈亦司在H市的事告一段落,林晃请了两天假,两人一起回D市。
他住在陈亦司的小阁楼上,没有卷子也没有邵明曜骚扰,用泡面就着邵爷爷给装的馅饼,活过三天。
第三轮比赛过得很稳,礼拜天下午,林晃坐大巴回H市。
上车前和陈亦司一通脸红脖子粗的撕扯,最终还是拎上了陈亦司做的酱牛肉。
“崽子,多吃多睡,好好增肌,好好学习。”陈亦司冲他挥手,“有空替我去新馆盯一盯施工进度。”
林晃纳闷,“好好学习?邵明曜是不是给你塞钱了?”
“扯淡,老子用得着他?”陈亦司哼笑一声,转而语气里又透出丝认真,“崽啊,我以前感觉学习和你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命好做点小买卖混个小富即安,命普通点就进厂打工结婚生子,一辈子就蒙过去了。但看你这阵学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你那邻居不错,像是块好饼,你就跟他学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要是真能往更远了走,那就走走呗,走不了再说,你还有店呢。”
林晃听得愣了足有半分钟。
陈亦司插着兜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通透……”
林晃纳闷地打断他,“真不是邵明曜雇你背稿?”
陈亦司一秒冷脸,上来一记肘击,差点给他怼个跟头。
胳膊剧痛,像要断了。
天天被邵明曜虚张声势地敲头,都忘了正经挨揍有多疼。
林晃心烦地揉着胳膊,“知道了。”
邵明曜好像是什么高级病毒,连陈亦司这种钢筋混凝土的脑回路都能入侵。
“上车。”陈亦司下巴一扬,“以前还要叮嘱你多说话,现在也用不上了,赶紧滚。”
大巴车开出城区,上了高速,林晃忽然又想起昨晚陈亦司的醉话。
陈亦司和拳友喝多了点酒,大半夜的突然扯着他的脸问:“老子认识你四年多,才看你从偶尔能蹦一个字到每次蹦出三五个字。但俩月不见,你这小嘴天天叭叭叭说起来没完没了了。你还是林晃吗?是中邪了,还是邵老头做的饭养人啊?”
邵爷爷的饭确实养人。
但他有那么能叭叭么。
林晃回忆了半天,想起来最多的却是邵明曜总无语地催他:“说话。”
深秋了,白天特别短,等林晃回到坡街上,夜色已经浓郁。
他看着搬个小板凳坐在他家门口的邵明曜,吓了一大跳。
“干什么?”林晃警惕,“在这堵我?”
邵明曜脸很黑,“我发现你期中考有个错题——”
“疯了吧你。”林晃打断他,“我才下车。”
“我忍了三天。”邵明曜一脸隐怒,把一张卷子拍他怀里,“古诗词默写,第二道,把你的错别字给我写一百遍。”
莫名其妙。
邵明曜一直很鄙夷俞白那种错题写五遍的学习方法,怎么突然转性了?
林晃纳闷地扽开卷子,借着邵家院里透过来的一点亮看那道题。
第二道古诗词默写出自《岳阳楼记》,他句子没错,错的是一个字——
林晃“啊”了一声,快速把卷子叠好揣进口袋。
日星隐曜,山岳潜形。
“曜”右边那半太复杂,他会认不会写,胡乱画了个长得差不多的玩意滥竽充数。
错也就算了,黑灯瞎火地看,画得还像个龟龟。
邵明曜的眼神恨得要死,“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
林晃张张嘴,“啊。”
知道你名和会写你名,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林晃别开头看着隔壁,无语地认命,“一百遍,知道了。”
邵明曜哼了声,拎起小板凳,“写完给我送过来。”
“哦。”林晃推开院门,“那我回了。”
他边进院边在心里吐槽。
真麻烦。
邵明曜怎么那么小心眼啊。
憋了三天不吭声,就光想着要罚他写一百遍是吧。
“林晃。”邵明曜又在后头喊他。
林晃把院子里的灯泡踩亮,不耐烦地回过头,“又怎么了?”
院门外,邵明曜站在光线昏暗处看着他,身影利落修长。隔壁的杏树被小院的灯泡打出密密匝匝的叶影,落在他额头和脸上,衬得那双黑眸沉而亮。
三天没见,邵明曜的气质像是变了变,但又叫他辨不清。
只是那人融在夜色下,忽地就染了那么一丝秋意。
寂静的,凛而不寒。
“口罩摘一下。”邵明曜说。
林晃一愣,“嗯?”
“看一眼脸。”邵明曜的话声飘到他耳朵边,低低的。
“三天没见,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林晃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蜷了蜷,垂眸摘了一侧口罩,“这样?”
四只蝴蝶,底下两只潜藏在夜色中。
头顶的小灯泡晃着,最上面的沾了些光,如轻轻挥翅。
邵明曜的眸忽地有些深。
“嗯。”
他喉结动了一下,转过身,“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36】 呆蛋不耐烦地揭开小粘贴。 看什么看,天天看。 就一只小狗彩绘,你是没见过狗吗。 明蛋坐在它旁边,瞟一眼,又瞟一眼。 拧开蛋酒喝了一口。 懂什么,这叫防伪标记。 它说,不看一眼我怎么知道没找错蛋。 呆蛋皱眉消化了一会儿:你瞎啊。
第37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隔天清早, 林晃提着东西准备去邵家送礼。
他站在墙根下听着,等隔壁传来碗碟磕碰小石桌的声音,立刻去敲门。
原本只有一盒店里烤的杏子流心曲奇, 礼轻情意重。
后来又加上十斤陈亦司酱的牛腿, 礼重情义轻。
邵松柏一直往外送, 可算见到一次回头饭,当场就要切块酱牛肉给两个小的加餐。
林晃劝他别打开, 说道:“一整条牛腿,得切好半天,邵明曜着急晨跑。”
邵松柏惊喜, “整条酱的啊, 那可是费心血的好东西, 至少得炖一宿吧。”
那倒没有, 陈亦司就煮了俩小时。
邵松柏又问,“你自己没留啊?”
林晃摇头,“天天吃爷的饭, 留不留都行。”
“这孩子。”邵松柏眉开眼笑,“馅饼烙了两大锅,待会你捡十张拿回家冻上。”
邵明曜狐疑地盯着林晃, “你乖得让人很不安。”
林晃瞥他一眼,“我又不对爷耍心眼。”
以物易物罢了。
邵松柏今天烙的是松子叉烧馅饼, 叉烧肉外焦里弹,饼厚实松软, 里侧浸润了酱汁, 外头烙着一层酥脆的松子, 香得林晃说不出话, 捧着饼一口紧着一口地咬。
邵松柏稀奇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脸, “晃晃生得真清秀,这纹身往脸上纹,疼不疼?”
邵明曜闻言也朝他看过来。
林晃都用不着回忆。疼,人脸上的皮薄,神经密集,蝴蝶还沿着靠近下颌骨的位置纹,所有疼痛元素集齐了。纹身师说他对疼痛很敏感,他不知道真假,只记得最后疼得整张脸带着头皮发麻,脑子里嗡嗡响。
林晃吮掉手指沾着的酱汁,“不怎么疼。”
邵松柏又问,“会不会发炎?”
林晃点头,“适应期半个月,这几只蝴蝶都是红的。”
那时他脸颊微肿,绯红一片,陈亦司笑话他说像在外头让人糟蹋了。
邵明曜指尖动了动,目光落在林晃的蝴蝶上,像在想象那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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