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李雨游都在琢磨着,能寻个什么理由把这份差事卸掉。
到达闻绪的住宅时,门口已经停了另一辆车。
李雨游下车后,发现闻绪正站在那辆车门前。
前几次见面,闻绪要么是西装革履,要么穿着剪裁得体的贴身便装,今天倒反常地穿了身运动服,领口敞得很开,露出相当引人注目的肩颈线条。
“李医生,”闻绪似乎是特意等他的,“好久不见。”
十来天前才见过。
心里这么想着,李雨游还是礼貌问候:“闻总这是去了哪儿?”
“运动,”闻绪指了指车里,应该是装着什么运动装备,但李雨游没看清,“上次李医生说欣赏会锻炼的人,所以最近经常去。”
“啊?”李雨游愣住了,“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闻绪又笑起来,这次迎着光,笑容一清二楚:“那可能我记错了。”
李雨游自诩跟不上这些社交悍匪的节奏,只能安分跟着闻绪上着台阶。
距离足够近,李雨游能看到闻绪脖颈后的细汗,但意外地没闻到任何汗液的气味。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李医生。”
“您说。”
闻绪转过头来俯视着李雨游:“你觉得我跟瑞昀怎么样?”
又是一个让李雨游始料未及的问题。
“您是在问,我的看法?”
“嗯。”闻绪看起来颇为真挚,不像在开玩笑。
“呃,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相得益彰?”几个词用尽了李雨游毕生所学。
“是么?”闻绪回味着这几个形容词,“我跟瑞昀没见几面就定下了关系,我一直很想知道我在别人眼中有没有魅力,能否担任一个合格的伴侣,问身边人评价总不客观,问没接触的外人又没什么意义。”
“您多虑了,”不知道闻绪是否在凡尔赛,李雨游只能认真作答,“您这样的家世背景,对谁都有吸引力的。”
比如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逃命的姚息。
“这样啊,”闻绪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看来在个人魅力方面,我还得努力努力。”
没给李雨游补充的机会,他们已经走到了客厅里。
安瑞昀在屋里等着,她半躺在沙发上,盖了床毛毯,看起来等久了有些无聊,正把玩着手里的毯子。
李雨游规规矩矩地取出自己的设备,准备到一半时,一直负责跟李雨游电话联系的贾助理快步走到闻绪身边,低声跟他耳语了几句。
“抱歉,”闻绪听完便面露愧色,“有点工作上的事,先失陪一下,有什么事可以吩咐管家。”
闻绪离开了,李雨游的工作照常进行。
从状态上看,安瑞昀似乎比前几次见面色要红润些,整个人莫名显得精力充沛。
不过当李雨游问起她症状时,她的回答还是跟前几次如出一辙。
“没什么变化,”她的手不断摩挲着身上那张毯子,“还是偶尔会晕眩,会心跳加速,最近吃饭的时候有点犯恶心?不过这多半是天气原因,我小时候也经常这样,除此之外没什么大的毛病。”
“另一位医生开的药还吃着吗?”
“那些安神片?”安瑞昀用了一些时间来回忆,“他只开了两周的量,已经吃完了,按理来说他前日该来的,好像家里有事耽搁了,不过那些药也没什么作用,可有可无。”
“还有没有其它医生看过?”
“彭叔还联系了一位,只来了一次,觉得没太大问题就没再过来了,”安瑞昀语速不快,一句话要说挺长时间,“我现在觉得我应该就是身子骨弱,得长期调理吧。”
李雨游点点头,按照流程给她做了常规检测。
依旧没什么严重的症状,在等待检测仪出结果时,李雨游在心里盘算着,要么劝说她去医院做一些更精密的专业检查,要么组织语言给闻绪推脱这份工作。
“彭叔去哪了?”安瑞昀忽然问道。
“好像在厨房准备茶水,”李雨游问,“怎么了?”
“没事儿,等他来了,让他把温度调低些,”安瑞昀说,“有点热。”
“好的。”
检测仪出了结果,各项指标正常,李雨游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收回仪器的时候有些分神,金属不小心碰到了安瑞昀的右手。
“抱歉。”李雨游立即道歉。
“啊,没事的,”安瑞昀的手在毯子上没动弹,“我好像听到彭叔放杯子的声音了。”
李雨游倒没听见,但远远瞅了一眼,彭叔是还忙着,于是决定先把自己的工作收尾。
以往几次看诊,闻绪和彭叔都在场,李雨游都是向他们交代,现在跟安瑞昀独处,李雨游便注视着对方,阐述着结论:“情况跟以往差不太多,从结果上看,各项数据指标都是正常的,如果症状还没缓解的话......”
安瑞昀闻言缓慢点头,但李雨游却突然停了。
“怎么了?”沉静几秒后,安瑞昀疑惑问道。
李雨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对方瞳孔,在更长的停顿后,一字一句地问:“你,热吗?”
“嗯,”安瑞昀想了想,“是有些热。”
“失礼一下,”李雨游说完,伸手触碰了安瑞昀的手腕,“的确体温偏高,但是没到发烧的程度,可能确实是屋内热了点。”
李雨游转头端详四周,起身取过来中控板:“找到了,不过我不太清楚调温怎么操作。”
“我来吧。”
“好的。”
李雨游保持站立的姿势,自上而下把中控板递给安瑞昀——不是向着她手的方向。
中控板的尖角在安瑞昀瞳孔前五厘米的位置停住,而安瑞昀并没有眨眼。
第7章 客户
“这是新茶?”
“对的,昨天才送过来的,今天才拆封。”
“闻起来味道不错。”
闻绪和彭叔的声音由远至近,应当是交谈着往屋里行走。
而当他们到达客厅时,安瑞昀还是维持着老姿势,半卧在沙发上,手里多了个中控板;而李雨游正像往常一般进行着收尾工作。
闻绪端了一杯茶,自然地坐在了安瑞昀旁边,问候道:“李医生要不要尝尝这新茶。”
“不用了。”
李雨游这个回答速度,基本可以算作抢答了,闻绪隔着雾气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前两天也喝了杯茶,当日晚上失眠得厉害,”李雨游替自己解释着,“现在听到这个字都有些过敏。”
“那真可惜,”闻绪也换了个姿势,倚靠在沙发上,“失去了好大一项乐趣。”
“闻总喜欢喝茶?”李雨游随口应和着,“爱喝酒的人更多啊。”
“偶尔应酬也喝,”闻绪回答,“但不太喜欢,对酒没什么研究。”
李雨游没心思跟闻绪继续聊这些琐碎。
他目前还陷在强烈的冲击里。
片刻里,安瑞昀今日的种种蛛丝马迹,被他逐渐拼凑成完整的脉络。
明明感到体热,手却不断摩挲毛毯;冰凉的金属仪器不小心触碰到她的右手,她并没作任何反应;李雨游方才跟她在同一个地方,四周没有任何声响,她却自认为听到了彭叔放杯子的声音。
还有那略微放大而震颤的瞳孔,中控板逼近眼前却完全没有躲避——她对空间有认知错乱,整个视野是抽象且模糊的,虽然她自己意识不到。
安瑞昀应当是被人下了药,刚才正处于发作期。
这样想起来,安瑞昀的眼周时常泛红,之前李雨游总以为是她妆容的一部分,现在看来也并不如此。
这药应该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安小姐这几日在忙些什么?我看指尖上有一点烫伤。”
李雨游装作若无其事地找话题,实际紧张得塞了三次都没把棉棒塞回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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