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无比泰然,李雨游突然如鲠在喉。
“怎么,你替我良心不安?我没有这种虚无的东西,”闻绪表情有些玩味,“不过她也不值得我刻意挑选,我只是在家庭聚会时放在了茶水里,谁喝都行,她运气好选中了那一杯,让我意外的是,我看着她服用下去,什么也没发生,我只能故技重施,她才逐渐开始有些轻微的症状,我实在好奇他们弄来的具体是什么东西,于是给了崔鸣冶让他帮我查查,前不久崔鸣冶告诉我,那是一种治疗性///功能障碍的药物。”
李雨游被口水呛了一下。然后倏然反应过来,姚息为了抓住崔鸣冶的把柄,把药丸偷来给自己,大概找了个外形一样的壮///阳药物换了进去。
一切变得顺理成章。闻绪少量多次下药,逼问自己药丸的真相,因为他不清楚LSD-29的真实功能。
“所以你下着毒依旧敢找医生来看病,也是想查出药物功效,”李雨游醍醐灌顶,喃喃道,“绑架我,又救我的命,也是这个原因,因为你想知道LSD-29是什么。”
“那倒不是,”闻绪否认了,“其他几个医生都是彭叔找来的,他在安家计划之外,纯粹关心则乱,我也不反对,的确想看看有没有人能查出来;我一开始以为雇佣兵冲着我来的,毕竟这么久了我安然无恙,安瑞昀却状况百出,他们图穷匕见也是应该的,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而至于我为什么要救你的命......”
李雨游不由自主接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啊。”
闻绪依然说得斩钉截铁:“这是我第四次说这句话了吧,这么没有可信度吗?”
前三次的确是毫无可信度的,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而此时此刻闻绪救命恩人的身份,让这句话突然有了质量,开始沉坠在李雨游心间。说话不难,插进身体里的刀是货真价实的。
但就算如此,李雨游也无法信以为真。这是一个对所有生命漠然无视,对社会和婚姻毫无关心的人,何德何能才敢相信,自己能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李雨游想不到自己对闻绪的任何价值,听起来就像个悖论。
“看起来果然没有,”闻绪说得可怜巴巴,刚才所有的陈述都浮浅平淡,唯有这句仿若掺了点感情,“好吧,太令人伤心了。”
李雨游事到如今完全不知该怎么应对这些话。
好在闻绪没有特别苛求他的应答。晚风姗姗来迟,凉意恰到好处,闻绪给凌乱的一天主动划上句号:“睡吧。星星都累了。”
不该睡得着的。乱七八糟的信息和想法横亘在脑中,组成一团理不清的谜线。他觉得星星都组成一个庞大的“安”字,自高向低迷惑着自己。
偏偏身体听了闻绪的号令,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混沌的意识也变得沉重。
具体什么时候睡着的,李雨游也不太清楚。
只知道醒来的时候,闻绪已经不见踪影。风和日丽,碧空如洗,配合着视野內的亩亩农田,乍然间生出岁月静好之意。只有手腕上淡淡的摩擦痕迹提醒着他现在是怎样一番境地。
揉了揉头,起身进到屋里。昨日那位妇女不见踪影,闻绪坐在唯一一张餐桌旁,桌上放了两碗粥。
“收留我们的人去干活了,”闻绪指着桌上的粥,“你可以来吃点早餐。”
李雨游很饿,但依旧没什么胃口。顾及到后面未知的路程,还是坐到了桌前。
闻绪依次在桌上放了一把枪和两个手机。这是他们目前携带的所有东西。
“充上电了,但这片区域没信号。”闻绪举着两个手机向李雨游示意,“不过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李雨游把白水味的粥咽下去。
他坐得笔直,举重若轻道:“你把我的手机给我吧。”
“想换屏保?”闻绪拒绝了,“我没有同意喔。”
“不是,我的意思是,”李雨游停顿了一下,“既然他们冲着我来的,之后你没有必要跟我一起走。”
闻绪反应过来李雨游话中的意思。
这好像是一句格外幽默的言论,引得他再度笑出声来:“我果然没说错,善良和愚蠢某种程度上就是同义词。”
李雨游没接话。
“不会用枪,不会开车,也不认路,没有人脉,自顾不暇,连要杀自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第一件事想的是不要连累其他人,”闻绪笑容收敛了一些,“怎么,现在就不怕死了?”
还是怕的。只是昨晚到最后,李雨游仅剩的脑容量在琢磨这些闻绪嗤之以鼻的事情。
就算孤立无援,就算前途未卜,但一想到如果闻绪是被自己连累而死,李雨游还是无法接受。
“我认真的。”李雨游说。
闻绪突然伸手在李雨游脑门上弹了一下,力度不小。
“你真好玩,我们之间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做决定了?”闻绪说,“我才是绑匪,我从来没有答应过要放你走,不是吗?”
李雨游内心有股奇怪的情绪。明明闻绪用着嚣张的词汇,他却依然觉得酸苦。
“房子的主人干活前会去集市,我委托她给崔鸣冶发了消息,”闻绪交代着,再次强调,“李雨游,你现在听我的,任何事情都是。”
一直到太阳落山,妇女还没有回来。
李雨游中途确认了一遍闻绪的伤口,换了一层纱布。闻绪身体素质的确好,仅仅一天伤势看起来便不像昨日那般可怖。
李雨游在每个清醒的时刻都担惊受怕,总幻想远处又开来几辆黑色轿车接他们上西天。闻绪则安闲地“沾花惹草”,摘了好几片叶子,俨然一个来考察的植物学家。
门外有几只乱窜的动物。闻绪突来好奇:“你的猫,为什么叫猫哥?”
李雨游抱着腿缩在某个角落:“随便取的,我捡到它的时候,按猫的年纪它都算中年猫了,于情于理我该叫它哥。”
闻绪“哦”了一声,又评论道:“猫哥比你上进,虽然是只野猫,但知道挑好的猫粮吃。”
这一点是事实,无可辩驳。不过倒让李雨游回想起一桩小事。
犹豫了下,还是说出口了:“我有一次买猫粮时看见你跟安瑞昀了。”
闻绪回头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李雨游接着说:“当时你俩还......琴瑟和鸣的,看起来感情很好。”
谁能想到暗地里是这般勾心斗角。而闻绪认为此事不值一提:“逛个超市,说两句贴心的话,这种没有成本的事情,做一百次都无所谓,你对感情很好的定义很廉价。”
夜幕彻底来临前,妇女终于回来了。她背了一篓菜叶子,先整理了大半天,然后才不急不忙地转告闻绪,她今早联系了闻绪给她的号码,对面收到消息后没有回答。
不知道算不算有用信息,她还是一五一十地讲述,通话时对面很喧嚷,有一个年轻的男声一直在骂人,具体的词汇她觉得羞愧,说不出口。
闻绪了然,道了声谢:“没事,崔鸣冶知道了就行,他会看着办的。”
妇女转述完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半晌又出来了一趟,拿了一床很旧但很干净的薄毯,告诉他们今夜温度比较冷,小心着凉。
李雨游感激收下。妇女再度回房后,他听见闻绪说:“我突然想到,那个治疗性///功能障碍的药,就是姚息的手笔,而你从他那里拿到了药,所以才对我产生了怀疑?”
这个过程李雨游只字未提,但闻绪依旧凭借他的直觉推断了出来。
李雨游没有否认:“对。”
“姚息也挺有意思,选了个好药,虽然知道崔鸣冶测得不准,但我听到结果时觉得实在有趣,”闻绪好像在意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说起来,我当时下船前最后一次跟阿莫谈话,她也突然神秘莫测地给了我一副草药,说是对男人那方面有益。”闻绪露出一个颇为疑惑的神色:“怎么这么多人关心我有没有功能障碍?”
李雨游隐隐从话里听出了危机。没想到那位胖船员如此热爱闲聊,短短半天流言便传遍了整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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