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迹站住脚,在当时的群里发消息,问有没有人出来庆祝,顺便跨年。
杨天茹要在家养伤,其他几位空姐都回复“不去”,理由是太累了。毕竟一月一号就要飞,需要好好补觉。
唯一应和的是聂杭。他比边迹大两岁,又是初中的校友,多年同学加上过命的搭档,说话毫不客气。
聂杭问:[怎么光@她们不@我呢?我去。]边迹回:[请你了么你就去?]聂杭不乐意了:[怎么着,我不配吃菌子?]玩笑归玩笑,边迹还是找了家最近很火的云南菜,发到群里。
其他人还是说不想动,边迹便没再坚持,说下次再聚,然后单独@聂杭,说自己打算先排号。
元旦假期,上海人民的出行热情比平时更甚,边迹看着还有“103桌”的叫号单,一点也不着急出门:“估计还得两个小时才能排到咱呢,咱七点半再出发?”
聂杭给边迹打语音电话,问:“晚上还有别人去吗?”
边迹翻翻聊天记录,确认道:“没了吧。”
“那我再带个人去行吗?这顿我请。”聂杭说,“人你也认识,乔远。”
“噢噢,远哥啊!”这个人边迹确实认识,友司的一位风云机长,上过几次新闻,还是边迹的老乡,在各种聚会上都见过。边迹奇怪道:“他上次还说要聚呢,今天不飞吗?”
“不飞,他——”聂杭欲言又止,“唉,算了,反正一堆糟心事,见面聊吧。”
聂杭的意思是,既然三个人各有各的糟心事,干脆坐下来一块借酒消愁,顺带跨年算了。
边迹对乔远印象很好,正好他排的号是大桌,于是爽快应了。
跟机上规定要穿的深底黄袖边乘务员制服不同,日常出门边迹偏爱浅色衣服,今天为了配合新年氛围还特意戴了红围巾,显得整个人年轻了五岁。
店在静安寺附近,边迹出门时正好赶上晚高峰,半个多小时才到。聂杭和乔远已经早早坐下聊天,都穿了一身黑色,光是往那一坐气场就很强。
乔远跟边迹挺久不见了,自然是先关心那场事故的情况:“你们调查结果出来了吗?什么原因?”
“初步认定是电路疲劳发热失火,风扇过载破裂,碎片甩进函道造成的发动机喘振。”航空器不是边迹的专业,他能记住这些名词都算记性好,没法深入解释,“诶,你们两位机长都在,我怎么还在这班门弄斧呢?你俩聊吧!”
聂机长一副“可别涮我”的表情。
“天呐,太吓人了。”乔远倒吸一口凉气,“还好你们疏通得当,不然几百个人就完了。”
“也得亏乘客都配合,不然我们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啥辙。”边迹说。
聊到这,聂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我一直忘记问。那天我看到你跟一位乘客聊了好久,是朋友?”
被聂杭这样一提醒,边迹才想起,机场一别后,严岸阔就随着火灾一起消失了。可惜边迹的记性太好了,且由于他要联系方式被拒这件小概率事件,严岸阔在他心里的存在感甚嚣尘上。
被拒绝不是什么体面事,所以边迹对这场偶遇说一半藏一半:“聂哥你少编排我,那就是一个在机上帮过忙的乘客。”
“噢?”聂杭扬眉,意有所指,“我看他个子挺高的,很帅,感觉像你喜欢的类型。”
“是吗?”边迹不搭腔,“没注意。”
聂杭冷笑一声,“你最好是。”
乔远跟边迹只见过几面,所以没对他的私事发表太多看法,就跟着笑了笑。
这顿饭吃到现在,三个人的糟心事,只倾诉了两个。边迹善解人意地引导乔远:“远哥最近还好吗?”
“比起你们摊上火险,那肯定好点。”乔远单手打开一瓶易拉罐,自嘲道,“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边迹跟聂杭对视了一下,没敢多发言,只问:“怎么了?”
乔远仰头喝完一口啤酒,继续道:“我被停飞了。”
边迹喝水都呛了下,惊讶道:“停飞?!”
“嗯,”乔远拿着易拉罐,眼睛却看向窗外辽远的、灰蓝色的天,“其实已经停半年了。”
第0007章 你还真有艳遇?
边迹下意识把果盘往他那边推了推,“怎么会这么久啊?你身体不舒服吗?”
培养一个飞行员前期要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一般除了技术故障、纪律问题跟身体原因,公司不会轻易给人停飞。
“不是。这事儿说出来,我也难为情……”乔远咕咚喝了一大口茶,“你知道章继吗?”
边迹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答:“你们集团的老大?”
“对。”乔远面露难色,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儿子追过我。”
去年,章继的大公子在飞机上看到乔远,一见钟情,穷追不舍。乔远并不知道他是谁,先是接触一段时间,发现二人性格、消费观、爱情观等等都不合适,所以摊牌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但对方不放弃,给他送鞋送模型甚至送卡,乔远全都拒绝,尽数归还。
“有天晚上,他突然给我账户打了一笔钱,别的什么都没说。当时我爸在做手术,我就没注意,过了好几天才发现汇款,赶紧给他转回去。”乔远悔不当初,“结果我就收到调查通知,说有人投诉我收受钱财、作风混乱。”
公司先是让乔远暂停工作接受调查,一拖再拖,半年后,乔远居然等来了一个停飞两年的处分书。
飞行员通常按飞行时长拿钱,停飞就只能拿点微薄的基础工资。可乔远家里条件并不好,有个得肺癌的父亲要养,于是向公司提出转岗。
“我本来想调岗去模拟机中心,或者训练部,结果上面没批,说我只能去地面,”乔远摆摆手,“这谁能同意?我当初来,就是为了握这个操纵杆。所以我懒得跟他们掰扯,想直接辞职。”
边迹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忍不住问:“你提了?人事那边怎么说?”
乔远都被气笑了,“他们说,如果未满服务期离职,需要赔偿公司培训费用。”
公司培养飞行员需要投入巨额培训费用,因此一般都会规定很长的服务期。违约方按合同规定年限给足赔偿,这是业内不争的事。
大概就是看准这一点,航司才敢拿离职卡他。
培训费从数十万到数百万不等,自由裁量空间海了去。边迹也跟着头疼:“就因为你收了两万块钱没及时转回去,就给你两年停飞处分?这也太儿戏了吧!”
乔远自嘲:“主要是有人投诉吧,处分书里给我罪状列了一二三,还煞有介事的。”
“打钱给你的不是章继儿子吗?他追你,没追上,是吧?”
“对。”
边迹气得拍桌子,“啥啊这都!我忍不住要阴谋论了!”
乔远摇摇头,“我也怀疑过。但没证据的事,我在这瞎猜也没用。”
聂杭脸也很黑,语气沉沉:“所以,现在你要么继续在这耗过停飞期,要么赔钱走人?”
“是的,”乔远苦笑,“而且就算我赔了钱走人,合同里还有竞业规定。”
——也就是说,离职后,三年内不能去同类公司招飞。
“册那。”聂杭骂了句脏话,“真他妈恶心。”
边迹想了会,问:“你走劳动仲裁了吗?”
乔远说:“试过了。但是,因为我在服务期内提了辞职流程,而且收钱行为确实存在,所以……仲裁结果是我要顶格赔偿公司110万。”
“靠!”边迹也没忍住骂,“这不合理啊。”
三个人都沉默了,心事重重,以至于菌菇锅的定时器响了都没听见。服务员走来帮他们盛汤,贴心地说“小心烫”。
边迹没喝汤,而是扇扇空气,摇着头说:“肯定不能按仲裁的结果来,你准备上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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