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加快脚步走到他们分别的岔道上,往另一个方向迈去,“走了,拜。”
他走得比往常快,大概是不想听到跟自己期望相悖的答案。
陆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在池昼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他心里就有了答案。
他低头看了看手背,池昼刚刚抓过的地方有点红。
他将手揣进兜里,那些隐秘的、未曾细想过的问题,也一并有了答案。
陆深其实早就知道池昼的生日,先前填写班级资料的时候他瞥过一眼,谁的信息都没记住,独独记住了池昼的生日。可能是因为这天刚好在夏至,比较好记。
他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池昼这样的人,在夏至出生,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陆深闭上眼睛,那天池昼朝他笑的模样再度浮现出来,明艳而扎眼。
那一瞬间,仿佛太阳近在咫尺,他已然度过了一整个炽烈的。
陆深没有参加过别人的生日,不知道应该给池昼准备一个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思索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在便签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这种习惯的。
陆深将便签纸折起来,放进一旁的抽屉里。
不知不觉写了十八遍,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快哭了的脸。
他站起来,从旁边的展示柜上拿起一架无人机。
当初他自学了一个假期,改进了这架无人机的自动避障系统,算法经他优化后,可以自主识别最近0.7米的障碍物并重新规划路线。
虽然现在的池昼应该已经不是新手,不会再因为撞上障碍物而炸机了。
夏至当天。
陆深正要出门,却见客厅亮着灯,桌子上堆叠着数十张蓝色便签纸,那上面不约而同地写着两个相同的字。
陆深心下一沉,视线偏移,看见他妈就坐在客厅沙发上。
“解释。”
良久,陆深开了口:“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你平时就不合群,跟亲戚也不往来,现在又不知道跟谁学成这样。”
“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太不正常了。”
“他喜欢他,他喜欢你吗?”
“——你问过别人想走这条路吗?”
陆深正在池昼家的小区里绕着圈,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今天客厅里他妈说的那几句话。
他的方向感很好,却是难得地迷了路。
绕了大概十分钟,他才在门口站定。
他正要推开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这标准还真说不好,池昼从没仔细想过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想了半天,他终于说出一条:“能一起玩就行。”
然后就遭到了石头的无情嘲笑:“这算什么标准,兄弟不就能一起玩?你娶我不就得了!”
池昼嫌弃地说:“你看我会喜欢你吗?”
“哦我还真忘问了,女的啊?”
“你找死是不是。”
“行行,知道了,你宇宙第一直。”
突然间,陆深觉得自己推不开那扇门了。
他应该再也不会,也不会有机会再来这里了。
天色渐晚,陆深站在池昼家附近的小公园里,面无表情地操纵着遥控。
无人机的螺旋桨旋转起来,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它一点点升空。
可是,正如他想的那样,池昼已经不是新手了。
他不需要更精确的自动避障,也不需要别人为他重新规划路线。
那架无人机飞了很久很久,飞过某扇欢声笑语的窗,偶尔与风筝比肩,却又在下一阵风吹来之前,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它遇到障碍物懂得绕行,它的制造者也是。
无人机云台上载了一台摄像机,通过图传将它拍下的图片传进陆深手机里。
是一张夜景图。万千灯火里,有一盏与众不同的灯。
“你还叫了陆深啊?”
池昼“嗯”了声,“他要来了,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后半句池昼没说出来:陆深要是来了,他们就算是朋友了。
然而,等到零点过去,池昼的生日结束了。
陆深一秒钟都没出现过。
虽然池昼当时是说了句“爱来不来”,可陆深真的没来,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生气了。
他想质问陆深为什么不来,可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其他什么关系,陆深更没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他的质问盘旋在心口,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
他这口气在心底闷了一星期,终于有一天不甘打败理智占据上风,脑子一热,打算找陆深问个清楚。
然而,陆深再也不像以前一样了。
以前池昼逮陆深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找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比登天还难。
池昼不知道这家伙又哪根筋搭错了,比最开始的时候还难以接近,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屏障又加厚了几分,升级到“两条腿的生物都滚远点”的程度了。
池昼在脑子发热的时候没得到答案,冷却下来之后就不想再问了。
互助小组的计划整体来说收效甚微,实行了一个学期就不了了之,座位又换回原来的位置。池昼和陆深犹如相交线一般,短暂交集过后便分道扬镳,关系再度急转直下。
池昼更讨厌陆深了,每天在草稿纸上写几百遍陆深的名字再划掉,用力得划破了好多张草稿纸。
座位一换,没了地理优势,被池昼剪掉的桃花们又冒出了头,不仅是他们年级的,新入学的新生们也接踵而至,越来越茂盛。
有一回,池昼甚至看见陆深在告白墙前和一个女生说话。
“学长,原来你也相信告白墙呀。”
“路过随便看看。”
“你是有喜欢的女生了吗?”
池昼隔得远,一句也听不清,也没有从唇形读出来说的是什么。但他能看出来,陆深说的不是简单的诸如“没空”“不知道”之类的短句,而是比较长的一句话。
学校这面告白墙由来已久,上面全是告白,也有不少人写池昼的名字,但池昼鲜少走到这边来,即使路过从没细看过,因为他不感兴趣。
他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在这面墙上有一张蓝色的便签纸,用他熟悉的笔迹写着他的名字。
他更不知道,万千思绪,那只是其中最微渺的一缕。
要不是看见陆深在这,恐怕池昼过了八百年都不会驻足在这面墙前。
他往墙面上扫了两眼,接着就被一位同学不知从哪抄的青春疼痛文学酸到了牙。
池昼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走出多远,又看见学校荣誉墙上贴上了新照片。
前段时间的英语文化节,优胜者的照片贴在了红榜上,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儿,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池昼一眼就认出是那个在表白墙前跟陆深说话的女孩子,突然之间,他就什么都懂了。
与陆深愿意结交的类型相比,他简直是毫不沾边。
——就连性别都是反的!
“算啦我的昼,”石头一看他表情就懂他在纠结什么,揽住他的肩膀,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你没法跟所有人都合得来。再说你朋友那么多,难道还非多陆深一个不可嘛?”
“废话,”池昼嗤了一声,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我稀罕他?”
后来池昼又路过那面墙,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谁规定这地方就只能表白?
池昼偏就要当这个叛逆的人,气鼓鼓地撕了张纸贴到了墙上。
他专门用上了透明胶,粘得比那些写着“XX爱XX”的便利贴牢固多了。
他贴的那张破纸是他英语课上画的,画了一条丑不拉几的狗,附带四个字:狗比陆深。
每有一对佳偶从这里诞生,世界上就会多出两个人知道:这里有一个全世界最讨厌陆深的人。
最后一学期,池昼都在发愤图强,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要在最后一次考试里超过陆深排在前面,这样的话,到时候校门口贴出的光荣榜上,他的名字就会在陆深的名字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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