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玉汝瞄准时机将油门踩到了底,与前车并肩后看着速度松了些,最后猛转方向盘,对着那辆黑车的车身直直地撞过去。
黑车被巨大的冲击力压着往旁飘,最后撞破公路旁边的护栏,“砰”地一声抵在了山壁上。
奚玉汝也被撞得身体发麻、眼前发昏发黑,可还是在停下来的瞬间就打开车门往下走。
雨水浇在他的身上,不过一两秒浑身就湿透,冷意无孔不入地往更深层的地方钻,但雨水越凉也越让他清醒。
他走到了那里被撞到变形的黑车旁,用手肘撞开驾驶座已经是半碎的玻璃,伸进手去打开了车门,将里头那个趴伏在方向盘上、满头是血的人给提了出来。
迎面泼下的雨水让陷入短暂昏迷的人醒了过来,面上迷茫几息,却在看清奚玉汝的脸之后瞳孔猛地颤动了几下。
“奚……”
奚玉汝阴恻恻地勾起了唇角,咬着牙说:“黎克,你真是黎家养出来的一条好狗啊。”
而后,他攥着衣领把人给提起来,两人的距离被拉得无限近,以此确保在这样无光的雨夜,黎克也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你最好祈祷黎奉没事。”
“你……唔——”
黎克的话没说完,就被他反丢在了地上,脸被粗粝的地面狠狠地挤压着,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用脚踩实黎克的背,扯下身上沾满血的领带,三下五除二地将对方的双手给反绑在了身后,而后扯着对方的后衣领把人往自己的车上拖。
车门甩上后,汽车再次发动。
回去的路上奚玉汝的脑袋一片空白,应该说黎奉被黎恩和救护车送去医院时起,他就是这样麻痹的状态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能通过做一些无用的事情来让无措的时间变得充实一些,可还是无法阻止脑袋乱七八糟地想。
为什么不是他开的车?为什么要选择在那个时候回去?为什么黎奉受伤昏迷,但他还只是简单的擦伤而已?
奚玉汝尝试性地问了很多为什么,但是他给不出答案,也深知这些假设性的问题其实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
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在西江医院门口停下。
奚玉汝拽着黎克下车的时候,正好地遇见了匆匆往外走的黎恩。
“奚玉汝你……”黎恩见到他又是惊又是惧又是喜,复杂的表情让奚玉汝看得心脏猛跳、呼吸困难。
不要说话,最好不要说任何有关于黎奉的话。
什么都不知道那什么就都是好的。
“你到底去哪里了?我听说你伤都还没检查就跑了出去?我找遍了医院都没找到人,我真的是急死了你知道吗?你从哪里拿的车钥匙,你知不知道黎奉他……”
奚玉汝倏地将手中的黎克丢到了黎恩的身上,又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想要从黎恩的声音范围当中逃走。
不要听、不要听。
然而慌张之下让他没能看清身后那个矮小的台阶,步子没落到实、重心不稳,整个便就朝后倒去。黎恩在那一瞬间将半死不活的黎克丢开,慌里慌张地想要去捞人,却还是迟了一步。
“砰”的一声闷响,奚玉汝仰躺在了医院的大门前。
成片的雨水浇在他的脸上、身上,粘腻的冷和湿如附骨之疽般缠绕着他,钻入他的毛孔中、流淌入血管里,跟着血液循环一起浸透全身。
好冷啊。
怎么八月的雨水也会这么冷?
记得十年前,他第一次遇见黎奉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浅秋、这样的雨夜,怎么那个时候不会觉得冷呢?
眼睛不停地眨动,试图挡住灌入眼中的雨水,但他的视线还是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从肺部挤出了几声咳嗽,忽然在自己的口中品尝到了一股铁锈味,那味道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最后灌满了整个口腔,而后被忽略了的身体开始蔓延起疼痛,四肢百骸都在疼痛的折磨下颤抖。
哦,原来不是轻擦伤而已啊。
他想。
黎恩小跑到他的身边,试图把他给扶起来,还在一声一声地不停叫。“奚玉汝,你感觉怎么样?有事没事啊你,我都说黎奉收了那么重的伤,你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你还偷偷摸摸地往外面跑,你真是不要命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聒噪,奚玉汝觉得自己的耳膜被这声音扰得快破了,想要阻止却又再无力开口。
身体越来越重、声音越来越远、视野越来越黑,彻底陷入昏迷之前,奚玉汝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声。
他爹的,怎么这么惨啊?
-
奚玉汝做了一个梦。
梦境伊始无比真实,让他一度以为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一切开始于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他骑着自行车去阿卡斯大教堂送一盆长得正好的香雪兰,交易很成功。路过微开的大门之时照旧往门缝之中看了一眼,却没能在圣母像下看到其他。
长厅之中空而昏暗,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骑车回到了自己狭小的房子,继续过自己的人生。
往后的人生十分顺遂,和他所设想的一样——高三的时候参加考试特招进入联邦首州大学,卖掉D州的房子只身赶赴新的地方;大学期间认识了许多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以优异的成绩顺利毕业、保研、读博;漫长的学生生涯终于结束,留校跟着导师和师兄一起深耕此专业……他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人中非常普通的一个。
耗费了半生的努力,终于过上了平凡人能有的生活,不再为活着发愁。
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地谈了恋爱、结了婚,他却仍旧独身一人,有人戏问他是不是独身主义者、此生都不打算结婚,他始终没有回答。
他从来不想独身,只是在等。
等一个十八岁那年没能捡回去的花;等一个二十一岁的时没等回的人;等一个二十八岁理应可以得到的吻。
忘了是新历哪一年哪一天、忘了他那个时候是多大的年纪,总之是个阴雨绵绵的雨天。
他机缘巧合在西江北的某个花店买到了一盆花,花枝舒展、色彩鲜艳、香气浓烈,是开得很美的风信子。
沿着西江大桥回到西江南之时,他莫名地注意到桥边站了一个人——挺拔的身形、宽阔的肩背、一头半长的微曲卷发、白皙的肌肤和清晰的下颌线。
不知怎的、在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一米的时候,那人忽然偏了个头,他们便这样顺理成章地对视上。
一双烟灰色、古井无波的眼睛。
他几乎要忘了呼吸,也忘了自己置身于嘈杂的世界里。
在对视的那短短几秒当中,他竟然和眼前的这一个全然陌生、萍水相逢的人相守过完一生——和现在全然不同的人生。
不过几秒后,那人就移开了视线。
那人先是盯着他手中招摇的风信子看了好一会儿,可接着又像是索然无味般慢慢地转正了自己的脑袋,斩断了他们绵薄的联系。
他顿了几秒,最后抱着自己的花离开了这里,继续去过自己的人生。
他们结识于十秒前,又在这一秒分离。
人海茫茫,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大多数都是如此,若无缘分,结局只是擦肩而过而已。
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他也还是没等到自己想要等的一切,又或许是曾经遇见过,只是缘分不深便又错过了。
小屋的阳台上种满了各色的花草,馥郁的花香盈满整间屋子,他躺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浪费着时间,在下一分下一秒不自觉地回忆过去。
人生重新被咀嚼了一遍,有些有意思、有些寡淡无味。
最后的最后,他想起了在西江大桥上遇见的那个人——想起那人也不意外,毕竟那人有着一张见过便不会轻易忘记的、漂亮到失真的脸。
只是他的心中多了一些别的情绪,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躁动的、窃喜的、欢欣的、遗憾的猛烈情绪。
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前一秒,他忽然知道了那人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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