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说到那个独腿的锡兵被扔到火炉里化成一颗小小的锡的心后,沈良庭停下来。
“超时了三分钟,”傅闻璟看着表,“为什么选这个故事?”
沈良庭不带情感地说,“故事内容合适。”
傅闻璟微顿,随后笑了笑,“今天先回去。明天还是这个点。我只给你10分钟,如果你还是没办法在规定时间内把一个故事说完整的话,那就不用再来了。”
傅闻璟说得不容反驳,说完就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准备处理公务。
沈良庭在原地站了片刻,知道傅闻璟无意与自己叙旧,没再逗留,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看到了被自己放在桌上的咖啡杯,犹豫一会儿,还是走去拿了起来。
走出门,咖啡还有点余温,指腹摩挲片刻,沈良庭在门口站着把咖啡喝完了,咖啡味道十分苦涩,喝到后来才有点醇香。
秘书安娜看到他,立刻站起来走过去,“您好,先生,杯子给我吧。”
沈良庭拘谨礼貌地对她微笑说,“不好麻烦你,我去洗干净。”
秘书挂着职业化的笑,“没事的,先生,有专门的保洁会清洗。”
沈良庭摇摇头,还是执意去卫生间洗干净了杯子,擦干净水,才放在秘书小姐的桌上。
之后培训的一周,沈良庭每天早晨都站在傅闻璟办公室。
傅闻璟日程繁忙,但在这10分钟内,他什么都不干,也没有人进来打扰,他会耐心坐着,听完这些毫无营养、老套乏味的童话。
有时一结束,外头早等得不耐烦的人就冲进来,把傅闻璟拉走了。
其实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沈良庭对时间的把控已经很好了。
他学东西很快,领悟力也强,很快就知道如何把故事拆分,理出逻辑链,去除不必要的枝干,拎出主线,知道如何言简意赅地把一个故事讲完整。
他知道傅闻璟的意思,成年人时间宝贵,没人有耐心从一堆琐碎话本里摘出有意义的东西,如果开口三分钟内吸引不了对方,那他就已经失去这个客户了。
培训期结束,最后一天,说完故事,他向傅闻璟道谢告别。
知道这7天的70分钟,对这人来说多宝贵,多难得。
有这样惜才敏锐、不吝施恩的心,怪不得傅闻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坐稳利星总裁的位置,人心齐聚,一呼百应。
沈良庭觉得这是一种手段,一种眼光,他很佩服。
傅闻璟倒不介意,只微笑说,“你等一下。”然后他站起来,从角落的衣柜里取出了一套崭新的西装,“目测的,不知道准不准,你试一下,不合适可以去换。”
沈良庭始料未及。
傅闻璟送了他一件礼物,然后说,“我等你再回来这里。”
回忆的画面停留在最后一天,他脚步虚浮地抱着西装走出利星大厦,抬眼向外望去,看到灿烂的阳光和繁闹的人群。人间烟火气。
沈良庭沉在浴缸里,闭着眼睛,在又一次濒临窒息的黑暗深渊中坐起来,水珠从睫毛滴落,滑落两腮,睁开的双目没有温度。
傅闻璟是良师,那他想做高徒。
虽然那时候他身无职位,只能低头受教,但他觉得,他们是平等的,是可对话的。
他很高兴,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能站在那间办公室里,体体面面地面对人,喝一杯手工冲泡的咖啡,对话有来有往。这些看起来很稀松的小事,对他而言,却很不容易。
总比而今的情况好。
虽然有失有得,他自己开了口,傅闻璟没有亏待他,一切都很公平。
沈良庭却又有些后悔事后这样说。
原本没有开这个口,那他还有底气,说整件事都是一场误会,而现在交易成了,他就成了谋犯。
他想起从前张兰和人在背后谈起他说的话,“文鸿留他,是因为他是沈家的血脉,我不能生,这点我不占理,只好退让一步。但他妈就是个婊子,你以为一个婊子能生出什么好东西?”
太荒唐了。
沈良庭感觉整个人都在下沉,不断坠落,没有什么可以托住他。他张开双手,将脸埋入掌中,要是他昨天没有喝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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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更周四
第7章 风雨将至
很长一段时间,沈良庭都刻意避开傅闻璟,好在傅闻璟不是他的直属上级,他们的交际并不算多。
傅闻璟似乎察觉到他的躲避,再见到他时,公事公办,并不过分亲近。
沈良庭差点以为是自己幻觉,过往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是夜里他有时候会做梦,想起一些零碎的感官记忆。
抚摸过他后背的手,手上带着一枚不知有什么含义的戒指,全程没有摘下来,质地冰冷坚硬,掐住他脖子时非常疼痛、还有柔和低沉的嗓音,跟他说再坚持一会儿……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分心,让他觉得现实的一切都很虚假。
之后利星的发展越来越好,公司架构和人员再次发生变动,他顶替了原先领导的位置,直接对傅闻璟负责。
这样出乎意料的人员变动掀起轩然大波,数不清的流言蜚语只差没有点着他的额头讨论。
连沈良庭自己都不知道这则任命是怎么决定出来的,他有能力但没有资历,有成绩但不够完美,如果不是徇私,那就是有人在收权。
私下早有传闻,沈良庭野心膨胀,在挑唆他网罗的一批分公司经理另起炉灶从利星独立出去,那些人对他马首是瞻,甚至酒后传出了只知沈良庭不知傅闻璟的狂言。
而提拔后他就不再是那些分公司的直接管理者,他被收到傅闻璟身边,困住手脚,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虚衔。论资排辈,他现在拥有的一切由宋子承接手。沈良庭突然意识到,经过这样一场横跨一年半的人事变动,一切好像又变成了人人满意的平衡局面。
其实他可以拒绝这样的安排的,但那样会显得傲慢和不识时务,又或者他真的饱含野心,所以他没有反抗。
再之后搏浪经营出现问题,资金链断裂,沈良庭从私人渠道知道沈文鸿在寻找有实力的合作伙伴,他因了一份私心,向傅闻璟提出注资搏浪的计划。
……
此时,车辆驶离搏浪集团,渐渐向城外开去,车厢内十分安静。
沈良庭还是不知道傅闻璟为什么要突然从开会的地方回来,不可能只是为了在结束董事会的时候接自己一程。
“一切都很顺利。”为了保证傅闻璟不会改变主意,沈良庭又强调了一遍。
傅闻璟只是继续看向他,“是吗?”
沈良庭细细回忆了上午会议细节,谨慎说,“是的,和预料的过程一样,虽然用了一点威胁手段。”
傅闻璟却发问,“那你知道张兰靠股票获益后那笔钱的去向吗?沈文鸿在美融资又去找了哪些公司,分别是什么结果?”
沈良庭微一愣怔,随后说道,“那笔钱被转入香港户口,打算通过地下钱庄汇往瑞士,这几年,他们在国外早就置办好了房产生意,如果搏浪这次融资失败,债务缺口堵不住,他们就会偷渡出国。”
“嗯,”傅闻璟点了点头,“还有呢?”
“沈文鸿联系了汇丰银行、普华永道和高盛,其中只有高盛给他开出了协议,但高盛提的要求太苛刻,沈文鸿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去。”
傅闻璟牵动嘴角,似笑非笑,“还不错,面面俱到,这次很用心了?”
的确,为了劝服傅闻璟点头,沈良庭冒了一个很大的险,自然不敢不用心。
他和傅闻璟签了一个对赌协议。
如果一年后搏浪的纯利润无法达到一个数值,沈良庭必须以双倍价格收购这部分股权并附加利息。
以沈良庭目前的身家来看,这场豪赌不仅会让他倾家荡产,还会负债累累,永无翻生之日,事实上,沈良庭能还上的金额连百分之一都不足,他也许得为利星无偿打工一辈子。
但沈良庭不介意去赌一次。
毕竟人来到世上就是一无所有的,所能失去的也不过是那些本来就没有的东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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