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燎说:“钱助,帮我问问夏澈现在怎么样。”
按逻辑来说,夏澈没理由生气,但还是确定一下比较好,万一真生气了,得找时间反省。
钱助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给奚珠轩回消息。
【钱:裴总状态正常。夏总怎么样?】
两个小时后,看着跟厂长称兄道弟、谈笑风生的夏澈,奚珠轩坚定回复: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的夏澈晚上喝多了。
职位上去后,夏澈基本没在应酬场上醉过酒。
今天心里憋着股气,对方又是个同样能喝的,一时间没刹住,两瓶白的拼下肚,整个人眼花缭乱。
幸亏他酒品好,喝酒也不上脸,仪态尚且说得过去。
饭局散场,对面那人抱着下属胡言乱语,夏澈就静静坐在位置上,等送人出门的白奏回来接。
其他同事以为他没醉,纷纷点头打过招呼离开,霎时间,整个大厅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服务员路过几次,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好心问道:“先生,需要帮忙联系家里人吗?”
夏澈抬起眸子,迟钝地摇头:“抱歉,耽误你们下班了。”
服务员见他会错意,试图解释,但话没出口,这位客人就拿起手机,步伐缓慢却稳重地走出大门。
四月的云城昼夜温差大。
中午还穿着衬衫单裤,晚上就冷得令人打颤。
可喝醉的人自我认知机制差,纵然手脚冰冷,本人也无所察觉,任由冷风往脖子里灌。
夏澈很讨厌给别人带来麻烦。
同样的,也很讨厌别人给他带来麻烦。
所以裴燎真的很讨厌。
为什么说变就变,想一出是一出,做什么都要别人猜?
夏澈真的很想打他一顿。
想完又意识到:这种心理不行。
裴燎是他的甲方,是他的室友,真打下手根本没法体面收场,赔不起公司违约金。
于是他站在路边吹了会儿冷风。
结果越吹越生气。
夏澈挂断了白奏打来的电话,发消息让对方别担心,先回去休息。
紧接着想都不想,熟练地在数字键上按出一串号码拨出去。
像是不打算给他考虑时间,那边接的很快。
夏澈也就真不作考虑地问出口了:“裴燎,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裴燎被吓到呼吸声都没了,许久后才有反应,声音很急:“你喝醉了?”
“可能吧。”夏澈说,“问你话呢,别打岔。”
“你在哪——”
“回答。”
“……”裴燎叹了口气。
“不讨厌。”他说,“我喜欢你。”
耳边忽然变得很安静。
现在是晚上九点。
云城没有京城那么多车,也没有那么多人,这条街地面只有一道安静的身影,晚风吹过的瞬间,带动长发轻扬,显出几缕风声。
夏澈方才觉出凉意,缩了缩脖子。
他轻声笑道:“倒也不至于这么气我吧。”
裴燎没有解释:“地址发来,我马上到。”
第30章
裴燎拿着车钥匙从宾馆出去的时候,门口餐厅吃宵夜的同事都惊呆了。
有人讷讷道:“咋了这是?这么大的火气?”
“谁惹他生气了?”奚珠轩咬着烤腰子,“大晚上穿着一身春夏季的衣服,不冷吗?感觉他要去杀人,钱总,你要不要去看看?”
“没打电话喊我,肯定不是公事。”钱助连连摆手,“而且小裴总不可能为了公事发这么大火的,我才不去触霉头。”
旁边同事看热闹不嫌事大:“惹裴总生气的要倒霉喽,不死也丢半条命,至少得掉层皮吧?”
裴燎开车一直很稳,很少有踩着限速开的时候。
说真的,在陌生城市的偏远地区喝那么多酒,周围还没有熟人,这事儿就算裴铭那种单蠢的学生干,他也会揪着人耳朵骂一顿。
夏澈看起来挺靠谱一成年人,难道没想过万一遇到意外怎么办?
将近一小时的车程硬是被缩短到半小时,赶到的时候,可能会倒霉的人正拿着火腿肠,蹲在路边喂流浪狗。
心还挺大。
裴燎气势汹汹走过去,深呼吸两下,轻手轻脚在某人身上披了件衣服,低声问道:“冷吗?”
夏澈早在他车来的时候就有所察觉,闻言头也不转:“还好。”
嘴硬。
耳朵都冻红了。
但是人在生气,他不敢直接上手。
裴燎急得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怎么都想不出哪里惹到对方了。
看到狗子,他没话找话:“要不要抱去宠物店清理一下?”
“清理后还会脏。”夏澈看着品种未知的狗子,没什么表情,“不能负责,就不要随意乱捡。”
话是那么说,手上喂食的动作倒称得上温柔。
酒后看人品,这话不是虚的。
有些人醉了满世界发疯,有些人醉了比没醉还理智。
裴燎没再说话,把前段时间的克制守己尽数抛之脑后,弯下腰,用手指勾过他快要垂落地上的头发,解开手链,笨拙地绑了个低马尾。
夏澈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你会扎?”
“第一次。”裴燎说,“看多了就会了。”
“年三十那天也要玩,平时还喜欢看这些视频,你是长发癖吗?”夏澈轻扯嘴角,“这下解馋了?”
黑色柔顺的长发绕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裴燎没有松开,心道怎么可能解馋?
看得多是因为总看某人扎,闭着眼都能回忆出那双手绕过头发的样子。
他问:“在生我的气吗?”
狗子吃完火腿肠,轻轻叫了两声,转身跑走,消失在草垛里。
夏澈扶着膝盖站起来:“我好像没有理由生气。”
“你可以没有理由的生气。”裴燎拉着他胳膊,充当借力的支撑,笃定道,“你真的在生气。”
“生气算不上,只是突然很好奇。”夏澈叹道,“你当我耍酒疯算了。”
“没法算了,酒后吐真言。”裴燎没让人挣开,揽着他肩膀往车副驾驶走,语气不善,“今晚有人灌你酒?”
“自己喝嗨了而已。”夏澈没力气反抗,被迫坐进副驾驶,反应还有点慢,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说,“谢谢。哪来的车?”
“租的。”裴燎站在副驾驶门口,抿了下唇,“你……算了,睡吧,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为什么不问?”夏澈蹙起眉,“你那张嘴怎么比珍珠蚌还难撬?”
“……”
裴燎第一次捡走喝醉的夏澈,被他的无理取闹惊呆了。
怎么,喝醉了还骂人呢?
他默念三声不能跟醉鬼计较,小心翼翼道:“那我问了?”
夏澈懒洋洋靠在车座上:“还要我搞个玉玺给你盖章首肯?”
“……”裴燎捏住他鼻子,“夏澈,你清醒一点。”
夏澈一巴掌把他手打掉:“别那么放肆。”
裴燎看着手背上的四根手指印,郁闷又欣慰。
醉成这样还有力气,果然不好占便宜,就算遇到别人也不会吃亏。
他把车门关闭,自己坐进驾驶座,落上锁。
“为什么忽然问那个问题?”
闷葫芦很少用问句,更别提那么多字的具体问句。
夏澈有些新鲜地把这个问题在心里重复一遍,缓慢又清晰道:“我很想知道,你到底讨厌我到什么程度,才会反复……”
反复什么?
酒精蒙蔽了词汇量,夏澈勉强从脑子里扒拉出一个幸存语录:“反复玩弄我的感情?”
裴燎拧保温杯盖子的手差点抽筋。
他把临走前匆匆冲的蜂蜜水塞这人手里,好气又好笑地反问:“我怎么玩弄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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