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恒悦饭店到檀山,路上大概要走四十分钟,算一算,段珣几乎是拿到曲奇就立刻回来了。
沈知寒时常觉得段珣对自己太好,可能是阿姨从小到大总叮嘱段珣“哥哥要多照顾弟弟”,尤其是沈知寒父母过世后,段珣一家对他的呵护已经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也怪沈知寒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年到头大病小病不断,让人放不下心。
正想着,段珣去而复返,顺便去酒窖里取了一瓶红酒。
沈知寒问他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段珣想了想,说:“冰箱里有切好的牛排,帮我拿两片。你知道牛排长什么样么?”
沈知寒无奈:“我不是傻子。”
既然要亲自下厨,段珣就不会只煮一锅红酒,往往要把主菜一并做了。看样子今天要煎牛排。
不得不说段珣下厨的样子是很赏心悦目的,他肩宽腿长,身材既不壮硕也不清瘦,围裙穿在衬衫和西裤外面莫名的合适。不说是老板的话,会让人觉得他是位知书达理的教授。
沈知寒记得自己小时候总缠着家长问“为什么我没有段珣哥哥高”,那时他们总笑着说“等你长大就会和哥哥一样高了”,但是现在沈知寒已经长到了不会再长的年纪,还是差段珣半个头。
“哥,”沈知寒想到什么,“我明天要出趟门。”
“去做什么?”
“去找闫师傅做镶嵌。”
段珣动作顿了顿,问:“让人把宝石送去不可以吗?最近天气不太好。”
“我自己去比较放心。”——毕竟是第一次给朋友设计婚戒,沈知寒还是想亲自参与制作。
段珣想了想,到底没有阻拦:“需要我陪你吗?”
“你不忙么?”
“不忙。”
忙也说不忙。
沈知寒笑笑:“那谢谢哥哥。”
段珣的背影僵了一瞬,似乎因为这个称呼感到不自在。
“好了。别在这里添乱了,出去等。”他说。
沈知寒乖乖答应:“知道了哥哥。”
许久不做饭,段珣的厨艺一点也没有退步。
自从叔叔阿姨去度假之后,每天饭桌上只有沈知寒和段珣两个人,刚开始沈知寒有一点不习惯,后来渐渐发现家长不在,他和段珣两个人反倒更无拘无束些。
比如他可以不用为了营养均衡强迫自己每种食物都吃一点,段珣不会管他挑食。
“明天我们吃完午饭去闫师傅那儿可以吗?”饭桌上沈知寒问。
段珣点头:“嗯,好。”
“可能要很久。”
“没关系。”
沈知寒放下心来,露出浅浅的微笑:“谢谢哥。”
第二天下午,沈知寒和段珣一起出门。
闫师傅的金店开在旧城区一条老街上,沈知寒出生时第一把长命锁就是在这里打的。据沈知寒的妈妈说闫家祖上世世代代都是皇宫里的御用工匠,闫师傅年轻时去意大利学习欧洲的首饰工艺,回来后自己开了这家店,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了。
沈知寒昨晚把设计图发给闫师傅的徒弟,今天来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蜡模和石膏模具,等着沈知寒去做接下来的浇铸、打磨和镶嵌。
沈知寒已经有段时间没上工作台了,回国后他一直在段家,不太方便做设计以外的工作。
记得之前上学的时候,他的金工在整个年级数一数二,某次段珣去学校看他,沈知寒花好几天时间做了一对袖扣给段珣,后来每次遇到重要活动,段珣都会戴那对袖扣。
到了目的地,闫师傅躺在门外的摇椅喝茶晒太阳,几个徒弟在店内忙碌。
许久不见,老人家的身体还是很硬朗,拉着沈知寒问他最近生活如何。要说的话闫师傅也算是沈知寒半个启蒙老师,沈知寒小时候第一次接触首饰工艺,就是在这家小小的金店。
“比上次见面又瘦了。”老人家叹气道,“这么弱不禁风的,以后怎么讨老婆嘛。”
昨夜下了点雪,空气凉凉的。沈知寒感冒还没好,出门前被段珣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围巾手套一样不落,就差在脑门上贴一行大字:易碎物品,轻拿轻放。
他佯装嗔怪,说:“您又开我玩笑。再这样我不来了。”
“脾气倒是没变。进来吧,打个婚戒,沾沾别人的喜气。”
第3章 03 小猫
做戒指是首饰匠人的基本功,对沈知寒来说几乎没有难度。
闫师傅的金店里一应家伙事俱全,有些机器上了年头,被盘得锃光瓦亮,一看就很趁手。
沈知寒穿上工作服,戴上眼镜,把昨夜做好的石膏模具拿出来,说:“我来拆吧。”
“你自己来吗?”闫师傅问。
“最费工夫的倒模已经做了,后面这些简单的就我自己来吧。”
“欸,”闫师傅笑着摆摆手,“执模可比倒模麻烦多了,我看你是放心不下我这些笨蛋徒弟。”
沈知寒笑笑:“哪有。”
他坐下来,铺开一块厚厚的布,左手拿模具,右手拿钢针,一点一点把戒托外面包裹的石膏拆下来。
这时的戒指还是一副灰头土脸的粗糙模样,像刚从柴房里忙碌完的灰姑娘。沈知寒把上面残留的石灰冲洗干净,勉强看起来像个小美女了。
闫师傅的工艺到底厉害,这个毛坯做得比沈知寒学校里大部分老师都要好,给接下来的打磨和修整省了不少事。
沈知寒伏在案前,用钳子剪掉戒托上多余的水口,然后开始用吊机和锉刀细细地打磨。
他的手白皙修长,看起来不像是干过活的,摆弄起这些工具却灵巧而熟练,不输多年的老工匠。
闫师傅站在一旁把关,几个徒弟也围着桌子观摩,时而交换眼神,赞叹沈知寒的技艺。
沈知寒倒是无所谓有几个人在看,他有条不紊地进行自己的工作,小小的戒托在他手中逐渐焕发该有的神采,每一个细节都趋向完美。
在机器的嗡嗡声中,时间转瞬即逝。
等到最后用砂纸棒将戒指表面打磨光滑,不知不觉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
闫师傅看了眼时间,说:“知寒,休息一下吧,吃完饭再继续。”
沈知寒闻声抬眼,墙上的挂钟刚好走到六点。
他脱下工作服,伸了个懒腰,胳膊和肩膀不免一阵酸痛。
怕段珣担心,沈知寒没敢表现得太明显,只悄悄揉自己的手腕。结果段珣还是发现了,温声叫他说:“知寒。”
沈知寒走过去,段珣问:“累了吗?”
“嗯……”他点点头,“胳膊有点酸。”
沈知寒工作时往往是安静而投入的,连段珣跟他说话有时都会忽略。在他忙碌的时候,段珣一直坐在工作室的小沙发处理邮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打电话让助理订了晚餐送过来。
长辈们总夸段珣办事周全,在这些小事上可见一二。他给沈知寒和闫师傅订了一家私房养生菜,给年轻的店员和徒弟订了另一家星级酒店中餐厅。为了照顾不同的口味,咸口甜口的菜式都有。
餐送到了,闫师傅的大徒弟招呼大家吃饭。段珣给沈知寒摆开碗筷,起身走到他椅子后面,说:“先吃饭吧,我帮你揉揉肩。”
“好。”
闫师傅看见他们,感慨道:“你们兄弟两个感情越来越好了。”
段珣淡淡一笑,说:“毕竟只有这一个弟弟。”
沈知寒忙起来感觉不到饿,吃了几口就饱了,惦记着自己的工作,早早离开饭桌回到工作台。
只差最后的镶嵌。
好的工艺可以让戒指传宗接代几百年都牢固如新,相反如果镶嵌做不好,可能遇到一点磕碰就会掉钻。沈知寒上学时的金工老师是位严肃古板的老妇人,对学生要求极高,沈知寒被她折磨了四年,练就一手超高的工艺。
他坐在工作台前,先将配钻镶好,然后开始一点一点地车石位、用钳子调整爪子的开口、继续车石位、调整爪子……直到镶嵌孔完美贴合宝石的形状,再将主石卡进去,用尖嘴钳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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