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望地躺在斜坡上,看着那片残月,觉得连月亮都在嘲笑他。
他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被困在碗池里出不去,而被迫要在碗池里呆上一整夜的人。
躺了一会儿,他尝试着用喉咙发出“啊”的音节。
小时候聋哑学校的老师教过他用声带发音,他也摸过老师说话时喉咙的震动,他曾经学会过说好多个词。
然后呢?
然后他看到奶奶嫌恶的眼神,看到母亲的惊恐,看到父亲的冷漠。
他看到父亲的嘴唇动了,口型是:真难听。
之后他再没开过口。
回想起父亲说那句话时的表情,苏鸣蓦地闭了嘴,父亲看自己的样子好像在看老鼠苍蝇。
喉咙里的灼烧感又泛上来,疼痛难忍,好像有刀片在刮。
苏鸣就这么躺着,瞪着月亮,突然想到今天是秋分。
邹北远的生日是这么特别的日子,他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今晚的经历说出去肯定会别人嘲笑,他自己也觉得挺好笑的。
但是他知道,邹北远一定不会嘲笑他,明早邹北远发现他不见了,会很担心的。
他对着月亮念邹北远的名字,不知道自己发音对不对,也根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发出了声音,但是念着这三个字,让他喉咙没那么痛了。
邹北远在两个小时前敲了苏鸣的房门,没人开,他又发了消息打了电话,仍然没有动静。
他觉得苏鸣不可能约了他喝酒又自己跑去睡觉,还睡这么死,他怀疑苏鸣可能是生病或者在房间里发生什么意外了。
因为苏鸣不能说话,遇到什么情况都有可能是非常危险的,邹北远不敢掉以轻心。
他去找客房服务,让客房部帮他开门,结果进去以后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
邹北远随即给陈沐超打电话,问苏鸣有可能去了哪里。
陈沐超也是很懵,之前苏鸣让小狼带酒回去他是看到了的,苏鸣绝不可能这个时候把小狼扔下自己跑出去。
还在喝酒吃烧烤的几个人得到消息也立刻赶回酒店。
而这时邹北远已经从房间一路找回了温泉,并在温泉服务中心用苏鸣房间里的另一张房卡拿到了苏鸣的手机。
凌晨一点,几个人把温泉内外翻了个遍,连汗蒸房和按摩室都挨个打开找了,还是不见人影。
邹北远快要急疯了,浓黑的眉毛拧紧了就没松开过,样子看上去就像马上要杀人放火。
陈沐超本来自己也很担心,看见邹北远这样,更感到于心不忍,用安慰的语气建议道:“要不我们再到外面找一圈,他也有可能会下来抽烟。”
“好,”邹北远把苏鸣的房卡递给凌姗姗,“嫂子先回苏鸣的房间去等,要是他回去了你就给我们打电话。”
“没问题。”
凌姗姗拿着房卡走了,其他几个人又分头去找。
酒店规模太大,光是绿化景观就有三四十亩,全部找一遍要花不少时间。
江梦语和江祖凡一起,经过主楼后门的一片绿化。
隐藏在树荫后面的指示牌上画了个箭头,写着“滑板公园”几个字,要不是电筒光照到,一般很难注意到这个牌子。
江祖凡准备往里走,江梦语拉了他一把:“里面黑漆漆的,他不会进去的吧。”
“我去看看,”江祖凡说,“你害怕就在外面等我。”
江梦语把手机电筒打开,挽着江祖凡的胳膊:“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两人一边用手机四处照,一边往里走。江祖凡问江梦语:“你跟邹北远到底有没有可能?没有可能早点放手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我看他跟苏鸣很有问题。”
“我不甘心啊!”江梦语委屈道,“我认识他多少年?他跟苏鸣才认识多久,而且那苏鸣还是个男的。”
“感情不就是这样的么?谁说得清楚,不喜欢也强求不来,你要找什么样的找不到,何必非他不可呢?”
安静了一会儿,江梦语声音小了:“可我就喜欢他那样的啊。”
江祖凡斜她一眼:“喜欢他那样不喜欢你的?”
江梦语闷闷的,不说话了。
没走多久,迎面过来个拿着手电的保安,那保安看见他们,问他们干什么。
“我们一个朋友不见了,”江祖凡说,“我们想过去看看他在不在里面。”
“这里面?这里已经关闭了,一个人都没有。”保安拿手电往后划了一圈,强光扫过漆黑的树林、安静无人的小道,还隐约看见小道尽头弧形坑的边缘。
江祖凡确认:“里面没人吗?”
“没人,”保安朝他们摆手,“快出去吧,不能往里走了。”
江祖凡有点犹豫:“要不还是去看看?”
保安不耐烦了:“没有没有,我们一晚上巡好几圈,要有人早发现了,依我看你们那个朋友多半是喝醉了,去餐厅附近找找才是真的。”
晚风吹过,树叶哗哗地响,电筒的强光使树林看起来黑洞洞的,令人发憷。
江梦语抓紧了哥哥的手臂,“那我们出去吧。”
凌晨三点,几个人找了一大圈,在温泉服务中心门口汇合,全无所获。
“你们回去休息吧,”邹北远难掩疲惫和焦灼,按着鼻梁说:“我再找一会儿。”
江梦语劝他:“我们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你去哪里找啊?你也先回去休息吧,等明天天亮了再说,他那么大的人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邹北远重复道:“你们先去休息。”
他越是这样,江梦语心里越是着急:“他一个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怕他被人拐卖了啊?”
“他不能说话,而且必须要戴着那个人工耳蜗才能听见声音,”邹北远心情很差,说话的语气不太好:“极端情况下他可能既听不见也不能说,你明不明白?”
江祖凡哎了一下,“邹北远你冷静点,人丢了又不是我妹妹的错,你朝我妹妹凶什么?”
邹北远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跟江梦语道歉:“对不起。”
江梦语嗫嚅地说:“没什么。”
江祖凡按着江梦语的背:“我带我妹先去睡了。”
“嗯,”邹北远又朝许嘉迪和余典:“你们也去睡。”
许嘉迪道:“靠,你这样我他妈怎么睡得着?现在找哪里?我陪你去找。”
余典建议:“去调酒店监控呢?”
陈沐超说:“不行的,我问过了,他们必须要公安开的调查函。”
邹北远想了一下,“去查监控。”
陈沐超:“调查函怎么搞?”
邹北远说:“我打个电话。”
往主楼走的时候,陈沐超透过连廊的玻璃看见一片黑漆漆的绿化,莫名觉得有点熟悉,他指着外面问:“那边看过没有?”
邹北远正举着手机等对方接通,顺着他的手望了一眼。
许嘉迪说:“江祖凡去看的,说是碰到个保安不让他们进去,保安说里头没人。”
陈沐超不知道邹北远这大半夜的给谁打了个电话,半个小时后他们就被请到监控室了,还有酒店经理亲自陪同。
从发现苏鸣不见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五个小时,陈沐超困得不行,强打起精神坐在监控视频前。而邹北远好像不知道累似的,聚精会神地看着视频里的画面。
按照苏鸣回房间的时间往后推,他们很快在电梯监控里看到了他。
他换了下午那身衣服,乘坐电梯下到一楼,走出电梯。
视频里的那一抹身影,让邹北远心里有个地方揪起来,那是很多年未有过的害怕的感觉。他自己数次在拳台上经历重伤甚至死亡的威胁,都没有感到这样害怕过。
经理让工作人员把一楼电梯出来以后可能经过的地方全部找出来,十几个监控都打开看了一遍,终于在一楼后门再次发现苏鸣,他从那道门走出去了。
陈沐超一下子瞌睡全部清醒过来,“卧槽,我想起来了,上次我跟苏鸣来的时候走过那里,那边可以抄小路去温泉服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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