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铎从四毛口中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逢年过节生日宴请,都时兴来这家西餐厅吃饭。江弛予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不错,自己还没有过什么表示。
江弛予抬头看了眼大门,招牌上用彩灯拼成了 “红丝绒咖啡厅” 这几个大字。这家餐厅的名字江弛予在同学口中听过,提到最多的关键词,就是 “贵” 和“洋气”。
“好不容易要回了一点钱,别瞎糟践。” 在这里吃一顿饭可不便宜,江弛予收回视线,对郁铎道:“而且我还不会用刀叉呢,你会吗?”
郁铎实诚地摇了摇头,江弛予这么一提醒,他才注意到,餐厅里每个人的手里都捏着精致的刀叉,面前摆着一只大得夸张的白盘子,盘子的中央又只放了一小块他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江弛予见郁铎一脸无法理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今晚先回家吃饭吧,以后再来。”
菜市场里的老板们也要回家过年,早早就开始收摊儿,傍晚五点的市场里已经没剩下什么好菜。江弛予赶在老板娘下班前简单买了几个菜,就和郁铎一起回了家。
两人刚一到家,江弛予就扎进厨房忙碌了起来,过去和江小青在一起生活的时候,这些事指望她是不可能的,江弛予从小就知道该怎么养活自己。
江弛予在灶台前忙上忙下,郁铎总不能摊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吃饭,于是也蹭进了厨房给他打下手。
郁铎搞工程有一套,做饭实在不怎么行,忙没帮上多少,倒是添了不少乱,但是不管怎么样,一桌像模像样的年夜饭终于还是上了桌。
最后一盘葱烧排骨摆上饭桌,电视里响起了春节联欢晚会开场的声音,郁铎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橙汁摆在江弛予面前。
今天两人在楼下小卖部分明还买了啤酒,江弛予见郁铎又拿哄小孩的这套来唬弄自己,不满道:“我已经满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那又怎么样?” 郁铎拧开瓶盖,往江弛予的杯子里倒上满满的一杯,满是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想喝酒不成?”
晚会中插播了一则汽车的广告,郁铎问江弛予,我们明年也买一台这样的车怎么样?
电视上出现的这个蓝天白云车标,就算把郁铎和江弛予两个人一起打包卖了都买不起。但江弛予表现得像明天就能提车一样,十分期待地说道,买了车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带他去兜风。
尽管人们总在抱怨年味越来越淡,晚会一年比一年难看,但仍旧无比期盼春节的到来。仿佛只要把这个春节过得圆满,来年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这是普通人对生活的期冀。
平时休息时间不多的两个人,今晚更不可能熬夜守岁,春晚的倒计时还没开始,郁铎就伸了个懒腰,关掉了电视。
临上床前,他发现在旧货市场花五十块掏回来的油汀烧坏了。郁铎叫来了江弛予,两人蹲在电油汀面前捣鼓了好一会儿,终于宣布这老台古董彻底报废。
没了这台唯一的油汀,今晚就无法取暖。江弛予说郁铎贪便宜,郁铎怪江弛予用完机器从不记得关,两人花了好几分钟时间互相推卸了一番责任,最后决定先这么将就几天。
再恶劣的环境他俩都经历过,甚至在去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不敢幻想自己也能过一次像样的春节。
江弛予洗完澡出来,房间里的气温已经明显降了下来。郁铎裹着棉被躺在自己的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江弛予担心半夜太冷,先是烧了一壶热水暖在保温杯里,又把家里的所有窗户关紧,这才关灯躺上了床。
这些天有寒潮来袭,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小时候的江弛予总在期盼新年的第一天能看见白茫茫的雪景,但他长大之后才明白,H 市并不会下雪。
尽管如此,这股南下的寒流也不容小觑,那台取暖器虽然时好时坏,现在彻底没了它,连被窝里都是湿乎乎冷冰冰的。
江弛予动了动手脚,又翻了个身。
然而就在这时,头顶上突然飞过来一道黑影,江弛予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一床被子就这么压了下来。
江弛予将盖在他头上的被子扒拉下来,余光就瞥见郁铎掀开另一侧的被子,躺进了他的被窝。
“往里边躺点儿。嘶——好冷好冷。” 郁铎没觉得擅自上别人的床有什么不妥,他将两床被子叠在一起,盖在自己和江弛予的身上:“先凑合凑合,再往里躺点。”
身边突然多出了这么一个人,江弛予脑海里有几秒钟的空白,但他身体还是出于本能反应,往里侧靠了靠。
“你这是做什么?” 江弛予不确定他是真的把这句话问出口了,还是只是在脑海里想一想。
郁铎没有回答江弛予,而是得意地拍了拍两人身上叠在一起的被子,问:“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江弛予讷讷地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
说完,郁铎将自己埋进厚厚的被子里,背对着江弛予,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留下江弛予一个人在黑暗中,细数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对于长期在风雪中独行的人来说,这样的寒夜并非无法忍受。倘若在冰天雪地里看见火苗,还是会忍不住靠近。
窗外亮着万家灯火,节日的氛围还在延续,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倒数计时的声音。
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四面八方响起了振耳欲聋的鞭炮声,各色礼花烟火齐齐升上夜空。
城市中心广场正在举办新年的活动庆典,现场已经被热情的市民围得水泄不通,而在他们家的露台上,正好能看见绚烂的烟火表演。
十二点已过,鞭炮声渐渐弱了下来,新的一年到来了。
江弛予看着那个背影,试着喊了一声郁铎:“哥。”
“怎么了?” 郁铎正好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转过身来面对着江弛予,也许是刚刚醒来的缘故,声音听上去很温柔。
回望一起渡过的第一年,江弛予想和郁铎说些什么。“谢谢” 这两个字太轻,但更重要的承诺,在江弛予这个一无所有的年纪里,又没有办法轻易许出口。
最后江弛予对郁铎说道:“新年快乐,哥。”
他将自己心里所有隐秘的、矛盾的、朦胧的、强烈的感情,都融入了这句平凡无奇的新春祝福里。
郁铎微微睁开眼睛,不断绽放的烟火落进他的眼中,化为了江弛予梦里多次出现的模样。
“新年快乐。” 郁铎从被子里伸出手,揉了揉江弛予的额头,笑了起来。
第27章 榆木脑袋
春节七天,学校放假,工地停工。郁铎和江弛予两个人待在家里好好过了一个年。
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两个大男生一起睡终究还是挤了些,以至于每天早上醒来,两人的姿势都有些不堪入目。
在某一个清晨,郁铎醒来发现自己被江弛予箍在怀里,那小子在梦里还死活还不肯撒手之后,郁铎终于敲响了二手电器老板家的门,重新拉回了一台取暖器。
正月初七过后,高三学生开学了。工地上为了赶进度,工人们也陆续提前返工。最冷的几天过去,春天就要来了。
郁铎还真的带着江弛予去看了一次车,不过看的都是长城皮卡,五菱宏光,华晨金杯之类,人称工地三宝的牌子。
随着工程量的扩张,郁铎那辆电动小三轮已经无法满足需求。在各种五花八门的车型里,郁铎相中了长城的一款小皮卡。
转眼就到了四月,四月中旬的一天,郁铎到车行交了定金,厂房工程也到了尾声。这个项目从签约到建设,进展得都很顺利,眼下郁铎负责的部分完工,就等验收通过后回款。
按照郁铎的原计划,收到工程款后,正好可以把车子的首付给交了。但是后期在给预埋管线穿线的时候,发现了大面积的管线不通。
造成管线不通的原因有很多,但现场的监理和几方人员一通检查之后,简单地就把原因归结成前期预埋质量把控不严。
也就是说,郁铎需要完全承担这个责任,不但暂时拿不到工程款,还要承担后续的返工配管的所有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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