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猛然出现眼前的小林吓了一跳,余新伟手一滑,一颗磁铁喷射出去,滚到一双黑亮的皮鞋旁绕了个圈后躺平,被刚踏进会议室的人弯身捡起。
国王修长的手指摩挲著那颗磁铁,向余新伟看去,勾得余新伟心脏一抽。
国王脱下大衣,随手挂在椅背上,向众人示意:“不好意思打断会议,请继续。”
国王在余新伟旁边的位置坐下,以发蜡固定的发丝微乱,身上仿佛还带著户外的冷空气。余新伟心跳乱了拍,赶忙将手上的黑色磁铁放入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小绒布盒。
这条Kidding项链⋯⋯他想还是还给国王,这么贵的东西,他不能收⋯⋯但是国王给的7-101点数卡应该不用还吧,反正他应该是顺手集的⋯⋯原来国王这么喜欢喝咖啡,家里是不是要买一台小咖啡机⋯⋯
见余新伟还是沉默,小林硬著头皮,咳了两声:“经理,不好意思,请问关于我刚刚说的换印刷厂的事⋯⋯”
余新伟回神,眼前是众同事狐疑的脸,与自己空白一片的记事本,这才醒觉整场会议他竟然听得七七八八,毫不专心。
他懊悔不已,他不该连唯一可以证明自己价值的工作都要搞砸。余新伟用力掐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清楚,可以请你再重复一遍吗?”大腿的痛迅速让余新伟收心,语带抱歉。
最近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在谈论他们的经理似乎心事重重,他们以为古希腊雕像是不会有情绪破绽的,他们想余经理一定是非常重视这次的专案才会满面愁容。标准高的人通常给自己的压力都比较大。
小林于是体谅地再说了一遍,余新伟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双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小林,看得小林都热了起来。任谁被雕刻美男这样盯著,血压都会飙升。
“所以,要询问一下经理的想法⋯⋯”小林擦擦汗,稳稳心跳,眼角瞥见国王竟也异常锐利地盯著自己,血压脉搏骤降,感受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
不知小林差点冻死,余新伟沉吟片刻,说:“方便请制管部的小陈来一下吗。”
过了几分钟,制管部的小陈走进会议室,看见总公司的金经理也在场,支支吾吾半天,才为难地说这次的印刷厂是萧执行长指定的,要换厂可能需要跟萧执行长协调。
会议室里的人开始交头接耳,使用拟态过的脏话来表示不满。
“马德里不思议,他为什么要指定送哪家印刷厂?”
“糙米饭的,是不是不刷存在感会死?”
“总之,”余新伟赶紧阻止这些失控的小朋友:“我会去跟执行长谈谈。”
“啊,还是我们可以请金经理去说?这样比较快?”根据前一次的经验,小琴抬手提议。
不知道是哪里被刺激到,余新伟脑袋一热,脱口而出:
“这是不相信我的意思吗?”
话才说出口,余新伟就后悔了。即便是指正下属的错误,他也从来不会使用这种情绪化的用语。
反常的余经理让众人讶异,身为余经理头号粉丝的小琴更是慌张,连忙摇手:“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想说⋯⋯”
见平常开朗活泼的小琴吓成这样,余新伟很想向她道歉,但众人的目光却紧紧掐住他的喉咙。
余经理好奇怪。
这不是平常的余经理。
余经理不该是这样的余经理。
他最害怕的视线,让他呐呐说不出半句话。
突然大腿传来一阵要命的痛。
“啊痛!”
怎么回事!难道他下意识又捏了自己?这下意识有毒?
余新伟痛得弯腰,看见国王的手从他大腿上收回。
国王看了下墙上的时钟,向大家说:“我想会议先到此,大家先去吃饭吧,余经理好像有些肠胃炎,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他回复的,明天上班时间再说。”
说完,国王拖著余新伟走出会议室。走廊上飘出两个黑影,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
“呜,怎么办?我惹余经理生气了⋯⋯”小琴仿佛亲眼看见大屯火山爆发,满脸绝望。
“从来没有看过余经理这样,连我今天换了新发型都没发现,他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一名设计摸摸头发。
“刚才国王说他不舒服,可能是因为这样才比较敏感吧?”小林抓抓头,拍拍小琴的背,安慰她:“安啦,搞不好余经理去涝赛一下就没事了。”
小琴擦擦湿湿的眼眶,帮心中男神护航:“少乱讲,经理哪会涝赛。”
“欸,我亲眼看过他蹲厕所很多次好吗!”小林很想叫自己的兄弟出来帮忙说说话,但想想还是算了。
“⋯⋯真的吗?”
“废话,余经理是人,是人都会棒赛涝赛挫赛,是人都会情绪化,何况最近大家都忙,脾气暴躁也是难免,你别在意了。”
“哇,小林难得讲人话。”
众同事鼓掌叫好,企划部与设计部难得一片祥和,小林甩甩刘海,觉得自己真棒。
真爱粉就是即便对幻想中的偶像幻灭,也依然有爱。小琴用力擤鼻涕,渐渐释怀:“也是,因为经理表现太好了,我还真的认为经理是雕像,不是人了⋯⋯我明天再去找经理谈谈。”
“嗯,我想你可能说对了一件事,余经理不是人,他是全台最好主管TOP10。”小林握著小琴的肩膀,热血地说:“因为你,我们看见了余经理下凡的一面,小琴,这很值得庆祝,所以晚餐请我吃麦当劳吧。”
小琴瞬间眼泪收干,甩开小林的手,跟其他准备加班的同事去吃晚餐了。
安静的逃生梯间,余新伟坐在阶梯上发愣,忽然脸被冰了一下。
“你的形象不顾了?”
余新伟没有看国王,接过国王递来的高钙牛奶,懊恼地松开领带透透气。
“喔,你这动作满帅的。”国王在他身边坐下。
“才怪。”余新伟恨恨地将吸管往牛奶插。
莫名因为刚才的失控而感到尴尬,那听起来就像他在跟国王做比较。余新伟没有说话,楼梯间只有他在速牛奶的声音。
冰凉的牛奶从咽喉滑过,让他冷静了下来,同时感到一阵无力。
工作与私事交叉的高张力生活,足以让一个年近三十的上班族迅速衰竭,甚至待在安静的空间时还会忽然思考起,这一切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变调的,如果有如果,到底该做什么选择才是最好的。
“磁铁给我。”国王伸手。
余新伟咬著吸管,不想承认自己刚刚在会议上玩磁铁,但国王的手一直不收回去,余新伟只好不情不愿交出磁铁。
国王手里也有一个磁铁,他将两个N极贴在一起,然后用不知哪来的纸胶带捆绑几圈,连同纸胶带一起交到余新伟手上。
余新伟握著那两颗被捆得死紧的磁铁还有Hollo Kidding图样的纸胶带,看向国王。
“累了的话就不要再做‘余经理’了吧,看清自己的价值与定位,说不定适当地展露部分的自我,也是好事,那就是你独特的地方。”国王手撑头,说:“例如你的手工包?”
余新伟将磁铁和纸胶带放入西装外套的口袋中。
“还在讲那个⋯⋯一个男人做那个能看吗?”
“为什么不行。”
回答的声音充满霸气与笃定,余新伟的五官皱成一团。
他终于确定自己跟国王本质上差距甚远,就像喜马拉雅山跟李茂山、威尔史密斯跟沙隆巴斯、麦克鸡块跟麦克阿瑟一样远。
余新伟挫败地将头埋入膝盖中。
“你不要管我。”
国王忍不住用指节碰碰他的耳朵,惹得余新伟一颤。
“那你一开始就不要让我发现你的小指还有你的小房间,被我发现了我就要管。”
余新伟闷在膝盖中气结:“谁叫你从一开始就用Man气攻击我。”
国王皱眉。“我问你,你以前有被其他人用面气攻击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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