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上幼稚园之后,我就没被人抱起来过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看来余新伟不记得之前在电梯里昏倒也是被他抱出来的。
余新伟哑口无言,转头看他。国王唇边带著浅浅笑纹,被灯光晕开,整张脸都打上了柔焦,像在梦里。
酒有点醒了,但身体还在醉。
余新伟把手放上心脏的位置,他怕它蹦跳得太用力,会不小心冲破胸膛。
客厅电视机的声音像被闷在水里,而他跟国王则躺在映著月夜的湖面上,悠悠晃晃,轻轻摆荡。
原来酒是让人这么舒服的东西,爸爸为什么不准他喝呢?余新伟纳闷。
“刚刚除了说我坏话,还聊了些什么?”
国王的声音像湖面上吹来的风,吹得他昏昏欲睡。余新伟拿下眼镜,揉揉眼,老实地回想起来⋯⋯好像都在聊国王的事情,但被Q吓了一跳⋯⋯还有对Allen不断说的“国王贱爷贱爷”很有印象⋯⋯余新伟啊了一声。
“他们说⋯⋯因为我的关系,你们才能执行‘Emerald’的品牌再造企划,是真的吗?”
“是啊,你怎么没有趁机跟我邀功,不想外派啊?”
国王说完,眼神越过他,似乎落入回忆,说:
“我刚进公司时,董事长就把快老死的‘Emerald’丢给我,而我们团队提出的再造企划因为太过⋯⋯大胆?虽然附上了市调、重新定位后的发展走向以及各种有力的资料做了提案,可是不仅客户不埋单,公司里的高层也觉得我根本不懂品牌工作。
“那时刚好遇到年度会议,你记得吗,你跟萧伯誉一起来的,你那时候头发比现在短,看起来也比现在青涩。”
国王拂去他额前的发丝。
“董事长顺道要大家对这个案子发表看法,绝大多数的人都对这个企划不屑一顾,或许是听闻我是靠关系进公司的,或许胆小保守,或许是看我不顺眼⋯⋯那时候,有个人站起来说话了。
“‘追随潮流的品牌,与开创潮流的品牌,我认为后者才是我们品牌工作者真正要做的事,既然这个品牌都快不行了,何不放手试试’,我那时候想,哇,这个人也太帅了吧。”国王笑了笑。“因为台湾分公司新上任的品牌经理说了这句话,董事长才放手让我做的。”
“⋯⋯我不记得了⋯⋯”
老实说,那时候因为第一次出国开会太紧张,水土不服,待在美国的那几天上面吐下面也吐,开会的中间一直觉得卡到阴,猛挫冷汗,讲了什么、做了什么,印象都不是很深,只记得会议上每个人讲的话他都不是很认同,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大声发言。
用力站起身,会不会是肚子里赛在滚,憋不住了?余新伟混乱。
“那、那时候在台上的人是你吗?”他也不记得他曾经被Man气威胁过。
“简报的人是Allen,我在会议室上方的控制室里。”看余新伟一脸痴呆,国王也放弃让他回想。“Well,我也常常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不过后来想想,幸好有说出口,这样别人才会帮我记得,重新再回来提醒我⋯⋯Walden,我很抱歉。”
余新伟呐呐。“为什么要道歉?”
“我很抱歉说过你不诚实,事实上,无论是开钢弹的你或是粉红色的你,那的确都是你,是你的选择,是我大惊小怪,如果这让你难过,我跟你道歉。”
国王诚挚的语气让余新伟只能傻傻看著他。
“不⋯⋯你⋯⋯其实说得对,我的确一直在说谎,对自己、对别人都是⋯⋯”
“其实我觉得,说实话的方式有很多种。”像他自己就有一千种“说实话”的方式。
“可是,你吓到了吧?觉得不舒服吧?我是男人,可是我又不像男人⋯⋯你很失望吧,真正的我,一点都不帅。”
余新伟呼吸急促,他紧抓著自己的小拇指,用力的程度仿佛想将它拗断。
“所以你才想要疏远我,但我不懂你为什么又⋯⋯还有那个,你亲我的脸,是外国人打招呼?还是你们族里道歉的方式?可是,可是我⋯⋯”
即将崩溃的瞬间,上方忽然一道黑影笼罩住他。国王翻身跨骑到他身上,双手撑在他的两侧。
逆光让余新伟看不清国王的脸,只是那双单眼皮依然锐利,依然令人心跳。
“我向你道歉,而且保证以后不会了。”
危险的气息在看见余新伟红红的眼眶、颤抖的嘴唇后随即收敛,国王发现自己或许从来都拿这只巨兔没辙。他放轻语气,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个邻家大哥哥般温柔(但姿势却像个饥渴的禽兽)。
“Walden,我也曾经不被理解过,后来我知道了,世界很大,什么人、什么事情都有,万物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充满各式各样的色彩,当你明白了这点,很多事情都能够处之泰然,就算不认同,但能懂得‘理解’⋯⋯别人常说我们得去‘包容’,可是我觉得用‘包容’这个词,感觉是高高在上的。”
国王摩挲著余新伟的脖颈,让他镇静一些。
“本来谁都没有权利去‘包容’谁,但谁都需要懂得理解,一个人通常得需要时间与阅历去学,我也一样,我也会犯错⋯⋯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余新伟过了三秒,愣怔点头。
“意思是,你不认同我,但是你理解我。”
“不,该怎么说⋯⋯”
虽然国王解释半天,但余新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有放晴。他偏头看向一旁,国王则收手,不知道在他身上忙些什么,正当他想偷看,眼前却忽然出现一条别致的项链。
链子从国王的手上溜下,小巧可爱的坠饰也跟著映在余新伟眼中。
“差点忘了,这是给你的。”
那是纯金的坠饰,只有Kidding头上的蝴蝶结是红色的。Kidding的身旁贴著一个小地精,戴著同样红色的帽子,面露狡黠的微笑。
盯著自然摆荡的坠子,余新伟斗鸡眼。
“你、你怎么会有?这是旗舰店的限量商品,应该已经买不到了?”
国王笑而不答,解开炼扣,让冰凉的金属贴上余新伟的项颈。
男人的手从他颈后离开,Kidding与地精就这么躺在他的锁骨上。国王的手指抚过坠饰,再经过余新伟的锁骨,引起他浑身一阵颤栗。
“在你在乎我认不认同你之前,你得先认同你自己,而我希望你先知道一件事,就是⋯⋯”国王的眼睛里装著一个他,说: “我⋯⋯”
咻——碰。
窗外的夜幕绽放开一朵又一朵的烟火,轰隆声让余新伟无法解读国王一张一合的唇到底代表什么形状,又或者一切都在他怀中自动消音了。
夜空中吵闹不休的美丽花朵,象征旧老的一年退场了,新的一年进驻大地,那些忽明忽灭的光影映在国王脸上,迷幻得不可思议。
“Happy new year,Walden.”
如羽毛般搔痒的话语落在耳边,国王低头吻了他。
夜空中的烟火像是穿越窗外无数树影,跑进他脑海里。
余新伟从不晓得,原来接吻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一亲就有浪漫的音乐催下去,也没有慢动作多镜位重复播放。
原来只是轻轻的一个温柔降落在唇上。
温软的唇浅尝即止,像怕吓著了他。男人近在眼前的睫毛搧了搧,睁开眼,笑成了弯弯的线。
“我以为你会揍我。”虽然不是什么纯情青少年了,但他其实有些紧张。
脸红红的余新伟恍若未闻,摸著胸前的坠饰,呐呐地说:
“谢谢,这是⋯⋯我第一次跟朋友一起跨年。”
朋友不会用这个姿势跟你跨年。俯视心防薄弱的余新伟,国王说:“说什么谢谢,你应该要回的是?”
“新、新年快乐。”
国王笑著揉揉他的头,一移开手,就发现身下余新伟浅浅的眼眶弧线像是再也承载不住浪花的拍打,泪眼汪汪。
“Walden?”
国王被余新伟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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