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得真真切切的,” 陆既明说道,“你朝他笑了两回呢......”
沈馥只觉得体内烧起一把火来,伸手胡乱地去抓,把挂起来的床帐都给扯散了。材质柔软的床帐好像流水一样垂落下来,遮住了满床的春光,只时不时漏出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云收雨歇后,床帐内两人手脚交叠,沉沉睡去。半晌,床帐里伸出一条手臂来,手臂内侧还有几点红痕。
沈馥龇牙咧嘴地从床上下来,腰腹处一阵酸痛。
陆既明还趴在枕头上睡着,被子只盖到腰间,背部肌肉贲起,线条流畅,好似山脉蜿蜒。沈馥却无心欣赏,他从扔了一地的衣裳堆里找出自己的,在衣服最下摆处,咬开缝线,摸出一根食指长的迷香来。
桌上拿来火柴划亮,轻轻一燎,迷香顶端就有白烟冒出来。沈馥屏住呼吸,将床帐撩起来,点着的迷香放在床头脚踏处,这个量够陆既明香香甜甜地睡到第二天中午了,什么动静都闹不醒。
沈馥穿上衣服,最后再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陆既明,脚步轻轻地出了房间,反手掩上门。
今日在富春山居,沈令仪没喝醉酒。他们姐弟俩的酒量都是实打实的好,多年来练出来的,作势发酒疯,不过是为了引起楼上雅间的注意。孟三不怀好意,沈馥也知道,要是孟三立身持正,那戏也没法唱了。
酒菜他吃了些扔了些,药性有,但不强,不过是有个引子,怕露馅儿罢了。
当时他趴在满桌的酒菜旁边,体内的些许燥热扰乱了他的心绪,他在想,陆既明到底会不会来呢?或许眼尖如他,也没察觉到异样?又或许他察觉到了,却没当一回事。
他们二对一呢,对付孟三那个草包绰绰有余。
尽管沈馥胸有成竹,毫不害怕,甚至一点和惶恐紧张相关的情绪都没有,但在陆既明率先推门进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好像稍微放下了一些,只是一些些而已。被带回醇园的一路上,沈馥都在认真扮演一个被下了药、神志不清的人,甚至存了几分坏心思特意捣乱,就是想要看着陆既明被他折腾得满头大汗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每当这样的时候,又或者是之前,偶尔早早醒来,看着陆既明毫无防备的睡脸时,他就会有所动摇。
不如,将于维鸿所谋划的事情告诉陆既明?
陆既明如今是平州城里最有权势的人了,他没有办法,谁有办法?
但这个念头只不过一瞬闪过,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决了。
喜欢不喜欢,逢场作戏还是动了真情,这些都是另一回事。沈馥还没有这么大的胆量,将自己和家人的安危放在天平的一侧,而另一侧是陆既明所谋划的正事。这些东西要紧,能左右选举的结果,能动摇局势,关系到许多人的生命。
沈馥不敢将小阿的性命放在这上面赌,归根究底,他是不敢掂量陆既明口中的 “喜欢” 有几两重。
心里在转这些弯弯绕时,沈馥脚下不停,绕开了几个巡逻的卫兵和起夜的仆从,顺着楼梯上去。
配枪的卫兵一如既往地立在门边,若想不惊动任何人,用迷香是最好的。但走廊开阔,不似房间,用起来并不便利。
沈馥手里捏着从陆既明手指上捋下来的玉戒指,扣在手指尖,轻轻一弹,戒指弹到了卫兵所站位置的天花板上,又落到地上。卫兵吓了一跳,忙转头去看。就趁着这转头的一刹那,沈馥猫似的几步冲过去,手上拿着的东西顶在卫兵后背,压低声音说道:“别动。”
卫兵蓦然一惊,感觉有圆圆硬硬的东西抵在后背上,下意识地就举起了手。卫兵失去了先机,沈馥又觑准了这个机会,用手上拿着的东西在卫兵后颈处一敲,卫兵应声而倒,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沈馥手上捏着从陆既明房间里顺来了紫檀木镇纸,在卫兵身上粗略翻一翻,如他所料,没找到书房的钥匙。但这难不倒他,从前在街头坑蒙拐骗的时候,什么锁没开过呢。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细丝似的开锁器来,伏在门边,屏气凝神地听着锁洞里的动静。
很久没开了,沈馥有些手生,但好歹本领没丢,不到一刻钟,锁 “咔哒” 一声开了。
沈馥将晕倒的卫兵拖到对面藏书室里,自己则进了书房,反手掩门上锁,用完了的紫檀木镇纸搁在一边。书房开阔,放眼望去,靠墙一溜的书架子放满了书和文件,书房最中央是大书桌,上面也整齐放着一些书信文件。
一时间没有了目的,沈馥看了看时间,决定从书桌上先看起。他的要求不高,只要看到一些沾边的就行,先把气急败坏的于维鸿稳住,争取点时间,再讲后话。
但越是急就越是找不到,书桌上放着的大多是陆既明做生意的合同与信件,再有一些军务的文件。就在沈馥开始焦躁起来的时候,一封电报在一沓文件的最底下露出一角。沈馥蓦地想起那日,秦雁告诉陆既明 “有电报到”,是哪儿来的电报却又讳莫如深。
沈馥一点点地将那份电报抽出来,屏住呼吸,摊开来看。
电报上只有短短的三个字 “已收到”,落款是郑肇。
收到?收到什么?收到什么东西这么要紧值得发一封电报报平安?郑肇又是谁?这个名字熟得很,像是不知在哪里看过,大约是报纸上。
沈馥默默将内容与名字记在心里,就在他正要将电报塞回去的时候,后背突然被硬硬的东西抵住,有人悄无声息地立在了他身后,说道:“别动——”
自踏入书房起,沈馥整个人都绷着弦,忽然被抵住后背,他第一反应不是举手投降,而是猛地回身,用手将疑似枪管的玩意儿撞开。“砰” 的一声,被沈馥带进来的紫檀木镇纸被沈馥撞飞出去,摔在书房的角落。
陆既明好整以暇地站在沈馥面前,身上裹着睡袍,松松垮垮地系着腰带,露出的胸膛上还有沈馥的咬痕。
他说道:“我就说大半夜的怎么窸窸窣窣闹耗子呢。”
见他神出鬼没的,沈馥愣住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书房的门。进来的时候明明锁了门,也没听见开锁的声音,陆既明怎么进来的?再说了,自己已经点了迷香了,陆既明这会儿应该在睡觉才是。
陆既明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我比你进来得早呢。”
沈馥看了一眼开阔的书房,唯一能躲的地方就是书桌底下,也就是说,沈馥才离开房间,陆既明就跟着出来了。沈馥要绕开守卫和起夜的仆从,陆既明是主人家,压根不用,直接上楼,在他进门之前就进了书房,躲在书桌底下,听着他在这里翻翻找找,趁他不备,从桌下出来,绕着大书桌到他背后,拿了镇纸抵在他后背。
换言之,陆既明压根没睡,不然早就被迷倒了。
“你!” 沈馥瞪着他,气结。
他原本想说 “你骗我”,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自己何尝不是在骗陆既明。
趁陆既明不备,沈馥猛地推开他要往门那边逃。陆既明反应快,一把攥住他手肘,将他拉回来,沈馥反手拧开,抬脚就踹。陆既明松了手肘,转而攥住踢过来的脚。
沈馥还是输在了刚才床上被要得太狠,腰使不上劲,一只脚被攥着,另一只脚单腿立不住,往后就要倒。陆既明伸手去捞他,却被他觑准时机,将陆既明掼在地上,他一翻身骑在陆既明身上。
“怎么?你要杀我?” 陆既明说。
被沈馥撞飞的紫檀木镇纸就摔在手边,他伸手够来,拿在手上,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将陆既明敲晕算了。陆既明干脆反手从后腰处摸出一把插入鞘中的匕首,正是之前一直用的那把。
沈馥不明所以,只能警惕地看着他。
陆既明似笑非笑,将刀拔出鞘,翻了个花儿,捏住雪亮的刃,把刀柄塞入沈馥手中。沈馥愣住了,任他抓着自己的手,刀尖向下。
“你要不干脆捅我个对穿,然后把我锁在这儿,不到明天没人发现。”
陆既明说着,握着沈馥的手,刀尖对准了腹侧,衣服底下就是刚刚结痂的伤疤,沈馥那天还摸过,凹凸不平的像一条蜿蜒的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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