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到为什么许育忠要拉我一起——无非是想给自己找个顶罪的对象,或者死前拉个垫背的家伙。
“别再有下次,我折腾不起。”在他离开前我出声道,“我尽力了。”
安德烈回头深深看我一眼,那双如同冰湖的蓝眼睛投来带着一丝柔情的视线,他呢喃着说:“我知道哥哥爱我,我也爱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笑了笑。安德烈,忍耐你的任性,原谅你的算计。
身为你的哥哥,我尽力了。
之后杨沉进来,他没说什么难听的话,默默叫了医生给我重新输液。
安德烈不方便出面,我此刻能在这里而不是任由许家摆布,必然有杨沉在其中周旋。看着他脸上露出疲态,我很过意不去,好几次想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沉似乎和我一样,数次欲言又止,最终一言不发,小心翼翼的给我喂粥。
“我吃饱了。嗯,这次谢谢你。”一番思考后,我觉得还是先表达谢意比较好,“你最近那么忙,我还给你添麻烦。”
杨沉闻言抬头看我,傲慢的笑容里有苦涩的味道:“别跟我假惺惺客气,我不乐意听。”
他将我剩下的半碗粥喝了,因为动作太急而呛到,连着咳了好几声。我想伸手帮他顺顺气,被他按住:“咳、小心……咳……针头要歪了!”
他呛到脖颈连着耳根涨红,伏在病床边好半天没缓过来,咳得难受时死死握住我的手。
“你怎么了?”我吓了一跳,连忙掰开他的手想按铃叫医生,“怎么回事?喝个粥还呛成这样……”
“没事!”他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没事。”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我突然说:“杨沉,对不起。”
我不清楚自己在为何事道歉,但面对这样的杨沉,本能的说了这句话。
一滴眼泪从他的下颌滑下,落在床单上,接着又一滴,逐渐晕成一片潮湿水渍。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让我看到他的表情,只有喉咙里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能不能别吓我了,许俊彦。”他仿佛恨得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你不隔三岔五的出点事就不快活吗,非得哪天我被你折腾出心脏病才满意是不是?”
我笑了下,摸了摸他通红的耳廓,觉得好玩:“我这不是没死?你这么大个人,别哭了。”
杨沉打开我的手,怒吼道:“没哭!被你气的!”
“好好好。”我说,“最后一次。”
第163章
许俊彦,你会后悔的。
林雅的眼睛像猫,凝视人的瞬间闪过摄人的冷光。
冰块在酒杯里翻滚,她忽然向我举杯,纤细的手腕在暗彩色灯下白莹如玉。
我的视线追寻着搁在吧台边沿的手机,垂下来的粉色水晶吊坠一晃一晃,细碎的光芒像舞台中央白天鹅镶满水钻的裙摆。
女主角端坐在房间正中央,她气质高贵,腰肢笔挺,骄傲的笑容混杂着不屑。
别让我失望,我知道你会听我的话。妈妈说,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我不惧怕你的报复。薛可茗说,因为你是弱者。
你必须向现实低头。
——妥协。
家里的佣人聚在一起聊天,我总是努力伸手去够桌面,除非真的拿不稳,不会轻易向人开口。
阿姨,可不可以帮我倒一杯水,我要吃感冒药了。
第一次被杨沉拉进学校厕所隔间,他的手紧紧掐着我的腰,留下许久无法消散的淤痕。
我很抗拒在公共场合做爱,低声恳求他放开。这样容易被同学发现,能不能换个地方?
不行。他说,用腿,或者用嘴。
你没得选。
——忍耐。
尹文君对我眨眼,他脸上脏兮兮的,手里掂量着弹弓:蘑菇弟弟,这书你看了好几天,里面全是外文,你到底看不看得懂?
看不懂。
你好笨,看不懂为什么要看?
你才笨!我只是现在还不懂,但我在学,总有一天会明白它的全部意思。
这个世界是一本大书,我曾相信自己会亲笔写下实现梦想的章节。后来我才知道,不是的,世界不是书籍,而是见风使舵的卑鄙小人,是对上位者卑躬屈膝的懦夫,是永无止境吞噬着希望的怪兽。
——迁就。
电影里的主角在困难前犹豫不前,画外音一声接着一声,高亢得近乎癫狂。
你要坚强,你要抗争,你要永不屈服!不要放弃,一切皆有可能!
安德烈懒洋洋的将头靠在我肩膀上,我按下暂停键,戛然而止的尾音消散在空气里。
你觉得无聊?
他打了个哈欠:有点,我想直接看结局。
快进到末尾,男主如愿以偿的升职加薪,迎娶女友,皆大欢喜。
没劲,就这点追求。
他随手合上电脑,侧头吻了吻我的脸颊,撒娇道:哥哥,我陪你看了电影,今晚你得听我的。
我无奈的说,哪一次不是听你的?即使我不想,你也有办法让我服从。
——让步。
心脏痛得要裂开,于是拿起杨沉的手放在胸口。他很高兴,耳朵贴在我赤裸的胸膛上,说要听我的心说话。
说了什么?
说你还想要。
我笑他,你听错了。他的手指白皙,动作灵活的给用过的安全套打了结,拆开新的一只,挤出的润滑液湿湿凉凉滴在我腿根。
正确答案是救救我。
但我说不出口,我无法挣脱,我害怕与众不同,我已经受够了被人注视的痛苦。
——我的人生。
破碎的家庭,扭曲的青春,压抑的感情。
高中时我也将苦闷发到匿名聊天论坛过,比起网络上千奇百怪的故事,这些经历几乎有些老套,因此回复寥寥。
千篇一律,枯燥无趣。
有个人说:“楼主,你发的都是废话。战胜过去,克服逆境,为什么别人可以而你不行?”
再给我一次机会,许俊彦,你相信我,我会尊重你的所有意见。
哥哥,等我几天,我会带你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我们俩个人。
“世界很美好,是你自身的问题。”
车开得很快,凉风拂过面颊,尹文君问我:你最后有没有弄懂那本书的内容?
全都忘了。我说,不是不想记起来,而是反复回忆不过是自我折磨,不如算了。
算了。
病房的床头摆着精美的果篮和营养品。
我剥开一根香蕉,含在嘴里,抵住喉咙,沿着上颚来回摩擦。
缓慢的将一整根吞吐到黏糊温热,在唇齿间碾成果泥,堆在舌尖展示一下,然后咽下去。
我曾用它比作男人的阴茎,苦练过如何口交。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尝到这甜腻的味道我就想吐。
窗外在下雨,宋城覆在我另一只手背的掌心温热,伤口长合后略硬的一道长痂蹭过时,我心底微微一动。
我问:“你怎么进来的?”
他对我展颜一笑,因为眉眼深邃,眼睛弯弯便显得深情而英俊:“当然有我的办法。车在楼下停着,我要做的事正好做完,想不想和我一起走?”
我有点好奇的问:“你准备的这么齐全,万一我今天不想走怎么办?”
“我等得起。”他语气温柔,忽然又狡黠的眨了眨眼,“不过我知道杨沉回去跟项目,你弟弟被扣在许家,也不怕你跟人跑掉。”
我认真道:“宋城,你对我太好,我不敢相信。”
他直视我的眼睛,眼神和记忆里的某个瞬间重合:“俊彦,那你敢不敢信我一回?”
山区那个昏暗的房间里,他对我伸出手,说到他身边来,眼底满是志在必得的明亮笑意。
我沉默片刻。
公司是许育城给我的,表面上我是光鲜的老板,实际上是代他管理,没有收为已用的权力。
他和许育忠出事,即使当时老爷子没反应过来,几天过去也该知道找个合适的顶罪人多么重要,而我正好在副驾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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