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的牛奶果汁都不少,陆向阳沿路看了许多新奇的包装不一的饮料。打开冰柜前他只抱着盲选的心态,想着挑几个看起来合眼缘的试试味道。
这下连盲选都省了,就一单选题。
陆向阳活这么大,头一次看见这么做生意的店。
“……”他看了看马路对面正在约车的周奚,又看了看周同学平生最不喜欢喝的汽水。
但四下也没有其他开着的店铺了。
陆向阳叹了口气,他从冰箱里拎出来两瓶芬达,按着计算器上的数字付了钱。
周奚先前给他换了一打纸币。泰铢的手感很神奇,五颜六色,表面还滑溜溜的,像是覆着塑料薄膜。用陆向阳的话来说,摸起来真特么像假的。
钱刚放下,看似行动迟缓的老婆婆突然伸手就抄出来一把起子,咔咔两下打开了汽水。
不仅如此,她还咻咻插上了两根塑料吸管,正顺着气慢慢浮起来。
动作飞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陆向阳一脸见鬼地看着两瓶被光速打开的红色芬达,总觉得要是遇见不还钱的客人,这老婆婆就能拿出起子光速打开对方的天灵盖。
啊呸,什么奇奇怪怪的黑洞画面。
陆向阳一手拎了一瓶,小心翼翼地走过马路。
“我跟你说那个老奶奶超厉害的。”陆向阳还没从刚才的震憾里走出来,他给周奚递了一瓶过去,“她咔咔咻咻就把汽水开了,我都没看清……”
周奚震惊地接过来,一脸见鬼地看了看陆向阳。
“怎么买这个?”
“啊,没有别的水了。那家店里只有这个。”陆向阳抱歉地解释道,“我先尝尝,不好喝你就别喝了。”
他边说着就低下头去叼吸管。
周奚眼明手快,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
“唔?”陆向阳被迫地头一仰,连味儿都没闻到。
他吃惊地抬起眼,看见了满脸黑线的周奚。
“这东西。”周奚把他的身子转过去,面向那间笼在黑暗里的寺庙,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不是给人喝的。”
真是见鬼了。
陆向阳在看清祭台上放着的一瓶瓶高低深浅不一的红色芬达后吓得叫了一声。
“我操。”陆向阳强作镇定地迅速把手里的芬达拎出去最远距离,“……为为为什么?”
“在泰国,这是不成文的祭品。”周奚头疼地说,“你去的那家店,不就是做香客买卖的么?”
陆老板不合时宜地想起来拿着起子战斗力成谜的老婆婆。他浑身打了个哆嗦。
“现在怎么办。”陆向阳一脸大难临头的样子看着两个人手里的红色饮料,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在手里爆炸出一朵蘑菇云,“说阿弥陀佛还来得及吗?”
“开都开了,供上去。”周奚推着他往前一步,“车快到了,我们放了就走。”
原本陆向阳还打算找个“吃太撑走一段消消食”的理由扯上周奚压马路,但由于两瓶芬达加上一个老婆婆,他此时此刻巴不得司机能开出火箭的速度立马把他们送回酒店。
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故出现,周奚一路上给他科普了无数关于泰国的宗教习俗,但由于陆老板好奇心太重,这个正经的宗教科普接连跑偏成神鬼大杂谈。
越讲就越深入,一路从佛牌跨越到古曼童。
“古曼童?”酒店的冷气开得很足,陆向阳进电梯的时候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那是什么?”
“就是养小鬼。”周奚有求必应地回答道,“听说是用横死的婴儿……”
“停。”陆向阳吓得汗毛倒竖,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谢谢周老师,我们换个阳间的话题。”
周奚顺从地一笑,他刷开了房间的门问道:“谁先洗澡?”
“我先。”陆向阳果断抢着说,“我马上去。”
陆向阳从小在神鬼方面的抵抗力不怎么好,小时候看完鬼片连上厕所都要唱着好日子去。这会儿带着满脑子鬼故事,连洗澡的速度都翻了几倍。
“这么迅速?”周奚打心里觉得好笑,打起架来眼都不眨一下的陆老板竟然怕鬼。他明知故问道,“环境不习惯么?”
“啊,有点。可能是水土不服。”陆向阳头上裹着毛巾套着身休闲服就出来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倒时差呢这不是。”
客厅的墙上正好挂着个小型电子表,显示曼谷跟北京的时间差了一小时。
“……”周奚要让他无语死了,“是,倒时差挺辛苦的。”
周奚去洗漱的时候,陆向阳就坐在沙发上翻着那本他看了一半闲书,听着浴室里稀里哗啦的水声,内心的难耐涨潮似地一阵一阵地跟着涌。
两个人换洗的衣服都丢在沙发上。
陆向阳蓦然就想起来周奚今天换下来那件沾满可乐渍的白T恤,在这种令人清醒的落水声里他仿佛能串起许多的东西,那些陌生又含糊的想法被水冲洗干净了,闪闪发亮,尖锐又冲突地碰撞在一起。
——比如,他寻思了很久,周奚为什么不爱喝汽水。
似乎突然就有了答案。
“奚哥。”陆向阳冲着浴室喊,“你最不喜欢的汽水是什么?”
好像聊天的时候屋子里就不那么安静了。
“嗯?”周奚没听清,“你等会儿。”
陆向阳听见他把水关了,又放轻了音量重新说:“你为什么不喜欢喝汽水?”
浴室里什么动静都没有,沉寂了良久。
“跟今天一样。”周奚慢慢地说,“东西泼在身上,你就不想喝了。”
跟他猜到的如出一辙。
“最不喜欢的,可乐吧。”周奚又说,“也不是不能喝,就不爱点。”
“那个王八蛋。”陆向阳怔了怔,“你先洗澡吧,我去把衣服洗了。”
也不知道他被欺负了多少次,陆向阳暗自叹着气想。
在自己没遇见他之前,周奚隐忍了多少事情,大概都不会有人知道。
他也不会说。
陆老板挂完了衣服就把自个儿丢回沙发上胡思乱想,周奚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陆向阳像一条咸带鱼似的铺在长沙发上。
“去吹头发。”周奚进房间的时候看了陆向阳一眼,唬他道,“那地方正对风口,担心着凉。”
陆向阳吃惊地看着他身上完完整整的睡衣。
这个夏日炎炎的温度,他洗完澡竟然又换上了一身单薄的长款睡衣,手和脚都遮得严严实实。
活得像个老干部。陆向阳边吹头发边翻着白眼。
等到他吹干头发出去,客厅的灯已经熄了。陆向阳壮着胆子去看周奚的门缝,还透着点微弱的光。
这就睡了吗?
“奚哥?”陆向阳站在黑暗里又提了点音量,“……周奚?”
没人答应他。
陆向阳进退两难地站在偌大的客厅里,屋外黑漆漆的,剩下中央空调低低地颤动声和呼呼的风声。
也不知道谁把风速调这么大,站在屋子里都能感受到妖风阵阵。
这一会儿脑子里不可控制地想起来周奚今晚给他说过的神鬼传说,他想到大街转角那尊暗沉肃穆的佛像,想到那些高低不一的红芬达。
明明没有人喝,可那些饮料还是有深有浅,像被什么喝掉了几口似的。
他越想越觉得屋子里热闹非凡,背脊被风吹得阵阵发凉。
“周奚!”陆向阳靠近去敲了敲门,他大着声地喊了一句。
还是没有人答应他。周奚的房间里连一声动静都没有。
隔着一扇门,也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一时半会陆向阳竟然无法确定周奚还在不在这个房间。
脑子里嗡地一声。
没有比现在更可怕的沉默了。
陆向阳顾不上其他了,他惊慌失措猛地把门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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