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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锯战(16)

作者:僖瓜团子 时间:2018-02-26 09:28:42 标签:年下 双向暗恋


又过去几天,之前那本电影的报酬到了经纪公司。徐飞去财务室拿,路过老庞办公室,又被老庞叫住。“侯导——侯远有个角色想让你去试镜。”他招呼徐飞坐下,从办公桌上的文件海里找了本剧本,扔给徐飞。“说看了你演的那本《灰墙》,觉得你挺适合的。是联盟电视台的连续剧。”

徐飞接过剧本,一眼看到封面上两个大字:《迷雾》。他手一顿,指头捏住了封页,没有打开来。

“啊,你应该知道这本电视吧?”老庞问他:“就梁轩去年拍的。你们俩剧组不还撞一起了。现在在筹拍第二季。”

徐飞没有应声。老庞也不以为意,兀自在那里说:“你回去看看剧本。虽然是个配角,戏份也挺多的。约了六月初去试镜……”

徐飞站起来,把剧本放回老庞桌上。“我不想演。”

老庞怔了怔,抬起头看徐飞:“怎么啦?”

徐飞不说话。老庞道:“这是联盟电视台出的电视啊。侯远又亲自点你。我看了两眼角色,很有趣的,你读了肯定喜欢。再说还有梁轩。你们俩从《一路向南》以后首次再合作,怎么也可以炒几个新闻出来。正好《深海》那段时间要上映……”

徐飞垂了眼睛,看剧本上那两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封面卷了边,露出里边皱褶的纸,显得有些陈旧。大概是有人认认真真地翻阅过——也许是老庞。老庞做事总是格外认真。徐飞自己却像个任性的小孩。

“我开玩笑的。”他拿了剧本,打断老庞道:“试镜时间定了通知我。”

老庞闭了嘴。又看一眼徐飞,片刻说:“呃,如果你真的不……”

徐飞摆摆手:“我回去了。”出门时又回头说:“记得通知我啊。”

老庞“哦”了一声。

六月初,徐飞去新京给《迷雾》第二季试镜。

他演镇上的一个小混混。平日里欺男霸女,也算得上人人厌恶。迷雾降临后,他为了活命,加入了主角的队伍。后头一次出外探路,为了保护一个小姑娘,被怪兽撕成了碎片。

试镜室里侯远也在。他年纪算不上大,但在动作戏上非常擅长,已经执导了三部剧情长篇。徐飞礼貌地和他握手,侯远笑道:“你几部戏我都看过了。演这个绝对是大材小用。”

徐飞谦虚地笑。对着镜头做了几个不同背景下的人物表现,侯远就叫了停,让他“下午过来试妆”。

“下午梁轩也要来。”侯远说:“这是你们10年后第一次重新合作吧?”

徐飞道:“对。”又和他聊了几句,转身出去时脑袋却发痛。老庞看他脸色不好,问他:“要不去躺一会?”徐飞想了想,回车里蒙了毛毯,迷迷糊糊地一觉睡到了一点多。

老庞来敲车窗:“该去试妆了。”

化妆间里并没几个人。徐飞进去时,一个小年轻刚脱了T恤,露出结实的上半身,化妆师在往他胸口画伤疤。他个头也挺高,身姿笔直,长了双桃花眼,往徐飞这儿看过来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的,简直像在调`情。徐飞冲他点了点头。

“徐飞——飞哥,对吧?”小年轻很自来熟:“我叫余裕宽,我们演一个小队的。”

徐飞道:“叫我徐飞就行。”坐在了化妆镜前。又有个化妆师过来,替徐飞摆弄头发,往他脸上涂些莫名其妙的玩意。余裕宽那边画好了伤疤,助理去取衣服,他端了凳子坐到徐飞边上,笑道:“我还是你校友呢,我也是平海大学的。还在读大三。”

徐飞这才分了神,看了看他。余裕宽瞧着确实年纪小,皮肤紧绷,精神头十足。徐飞问他:“大三就出来拍戏?”

余裕宽嘿嘿一笑,说:“你大三时候不是都组了乐队出去唱夜场啦?学校报告厅里现在还有你们乐队的海报呢。”

这倒是出了徐飞意料之外:“真的?”他还以为他是平海大学之耻。

余裕宽拼命地点头:“我听过你们的歌。两支乐队的都听过。”

他眼睛闪闪发光,像是见到了偶像。徐飞被他那双桃花眼盯得有些受不住,不太自在地别过了脸,就见到梁轩从门口进来。

他穿了一身的黑。神情冷淡,头发也削得极短,有种别样的压迫感。余裕宽也见到他,一下子跳起身,毕恭毕敬地喊:“轩哥。”

梁轩看了过来。视线晃过余裕宽,落在了徐飞脸上。徐飞也回望他,原本歇了几小时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做了一个多月的准备,没道理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露出丑态。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演员。

“梁轩。”他站起身,和梁轩打招呼:“好久没见了?”

梁轩沉默了两秒钟。两秒钟,没有更多——但这并不代表徐飞在数数。“是啊。”他点点头:“你也来了?侯导之前和我说过。”

徐飞道:“可不是?咱们又要合作了。你可照顾照顾我。”

他语气轻快,满脸带笑,就好像所有想和梁轩攀关系的十八线演员。梁轩紧抿住嘴唇,看他半晌,点头说:“没问题。”

梁轩的助理也走了进来。“他们给你设计了个新的武器……”他拿了图纸给梁轩看。徐飞坐了回去,让化妆师继续给他做造型。

陆陆续续又有些演员进来。又过好一会,侯远和制片人也来了化妆间。十来人都打扮好了,给一一地看过,又去隔壁带了妆试演,录了几个片段。徐飞的顺序靠后,再回去化妆间时,里头又没了人。他自己笨手笨脚地卸妆,拿化妆棉往脸上胡乱地抹,但擦来擦去,总觉得不干净。恰好余裕宽回来,徐飞指了自己脖子问道:“这边还有东西吗?”

余裕宽挪近了看:“还有,还有。”指了徐飞的后颈侧:“这边还有点红的。”

徐飞伸了胳膊去擦。擦了两下,余裕宽说:“哎呀,我来吧,给学长服务一下。”拿了化妆棉仔细地给徐飞擦拭。徐飞乐得不动,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歪了脖子让余裕宽服务。余裕宽凑得近,呼吸一阵阵地喷吐在徐飞的耳后,他觉得痒,扭了脸,就看到小学弟长长的眼睫毛。长得是挺好的,他心里想。怪不得能有联盟电视台的戏拍。

门前忽然又有人来。一团阴影笼下去,把门口的光挡住了。余裕宽嘴里说着:“哎哎,看不清了。”扭头去看。梁轩站在门口,望了他们两眼,面无表情地进来换了件外套,又转身出去。

他走得很快。鞋踩在地上,踏踏地响。余裕宽回过头,说了句:“妈呀,他瞧着挺凶。”直起身把化妆棉扔了,道:“行,全擦干净了。”

徐飞往镜子里看看,道:“谢了。”又换了衣服。“我上个厕所去。”他和余裕宽说:“你不走吧?”

“不走不走。”余裕宽指了自己胸口的伤疤:“要擦一会呢。”

徐飞就晃晃悠悠地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刚进门,里间一个格子就哐的一响,梁轩推了门出来,和他打了个照面。徐飞一时站住了,不知道是该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致意,还是掉头就走——后者好像又太夸张。

他抓了抓头发。最后说:“呃,还没走?”

梁轩道:“就走了。”站在那里,却不像是有要动的意思。

徐飞不由尴尬。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在梁轩面前解了拉链撒尿。“那我——”他指了格子间,希望梁轩能体会一下他的苦处。梁轩却叫他:“徐飞。”

徐飞的心漏跳了一拍。他不自觉地厌恶自己,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听到梁轩喊他,他就能这样的失措。半年过去了,他想。不,不止半年——七年都过去了。

“我只是……”梁轩闭了闭眼。好半晌道:“你说得对。我们不该……我们当初就不该再继续。”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是那么动听,像一把优雅的提琴。徐飞不知道多少次在梦里听到他讲话。凑在徐飞的耳边,吻徐飞的唇角。

徐飞笑起来。“我一开始就不该逗你玩。”

梁轩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说:“是我……”可“我”字掉在了地上,也没能再说下去。

徐飞的手机响了。老庞发消息问他:“完了没有?”他低低骂一句,道:“我得走了。”

梁轩没动。徐飞终于还是绕过他,去格子间里解决了问题,出来洗了手,又把手擦干净。梁轩还在看他。

“徐飞。”他问:“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徐飞没有回答。

25

七月时,徐飞进组拍摄。第一条是一组群戏,梁轩站在最前边讲话,其余几个分散在房间角落,稀稀拉拉地坐着。徐飞和余裕宽挨在一处,仰起脸看梁轩,他穿一件宽大的夹克,腰上别了手枪,高帮靴上也绑着匕首,腰背微微地弓着,像只丛林里的豹子。上一次徐飞看到他这种形容,还是在《一路向南》的时候。

“行,可以。”侯远举起手叫道:“休息一下,道具师布置场地。”

几个人迅速地离场。余裕宽拿了瓶水给徐飞,道:“学长辛苦。”又屁颠颠地跑去梁轩那里献殷勤。徐飞在场边坐下,远远地看着余裕宽凑到梁轩近前,腆着脸和他说笑,又递了水过去。梁轩却摇摇头,不假辞色地拒绝。

余裕宽悻悻然地回来。问徐飞:“轩哥是不是心情不好?”

徐飞很莫名:“我怎么知道?”

梁轩却待他很客气。两个人偶有对手戏,也大多是一条过,顺利得不像话。侯远对他们俩特别满意,一直说:“不愧是一个剧组出来的。”还琢磨着给徐飞加戏份,想让徐飞在梁轩身边跟多一点。

徐飞想:这样就挺好。大家都和和气气,平平安安。甚至如果一切顺利,也许他真的还能和梁轩做个点头之交。

他早上还会去晨跑。但没再继续去年的老路,选了条新的偏僻路径。狭窄的石板路,高耸的红墙,还有他一个人平稳、单调的脚步响声。露水渗进徐飞的T恤,凉浸浸的,他搓搓脸,耳机里的摇滚乐催促着他不能停下。

回来的路上,徐飞却碰到余裕宽。“学长也跑这条路?”这新人热络得叫徐飞脑仁疼:“我以后跟你一块跑呗。”

“我喜欢一个人跑。”徐飞警告他:“还有,别套近乎叫我学长。我算你哪门子的学长?”

余裕宽无辜地嘟嘴——可把徐飞恶心坏了。“可是学长,我一个人跑怪闷的。”他说。

徐飞道:“关我屁事。”

第二天下楼时余裕宽却已经在门口做热身。徐飞无可奈何地对他比中指,年轻人却毫不在乎,兴高采烈地过来。“我昨天路过一片湖,可漂亮了。学长我带你去?”

徐飞道:“不去。”闷头往前跑。但余裕宽跟上来,他也没有真的赶人。

过了几天,他还是让余裕宽带着去了那片湖。不大,被圈在一片小树林里,像一颗闪闪发亮的明珠。有几个老人家在湖边上打拳,穿着白色的练功服,留长长的胡子,还挺有仙风道骨的韵味。“我也会打太极。”余裕宽说。徐飞懒得理他。

周末时,剧组也常一块儿出去喝酒。侯远永远是喝得最多的;三杯啤酒下肚,就要扯着酒保给他做一杯“摇晃、而不是搅动”的伏特加马天尼。梁轩也来,但手里只拿苏打水,侯远给他倒酒他也婉拒。“说他彻底不喝了。”余裕宽给徐飞说八卦:“一滴酒也不碰。”

徐飞道:“这不是挺好的?”接过余裕宽手里的啤酒,咕嘟咕嘟喝了干净。

蔡家俊从外地拍戏回来,约了徐飞喝酒。余裕宽也死皮赖脸地跟来,和蔡家俊介绍自己:“我是飞哥的学弟。”蔡家俊把他上下打量,转头和徐飞说:“这小子形象不错啊。”又鼓动余裕宽:“多巴结巴结梁轩。”

余裕宽脸登时就垮下来。“轩哥不给人巴结。”

“不会吧?”蔡家俊说:“他人挺和善啊。现在还和我有联系。”

徐飞嘁了一声:“你是老熟人。新人可不同。”

蔡家俊拍了他一记胳膊:“梁轩不是那样人啊。你和他那么要好,还不知道?”

徐飞想说:我知道个屁。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回去路上余裕宽很郁结。踟蹰了一路,到了酒店房间门口,他还是忍不住问:“飞哥,我也不是想‘巴结’轩哥……但咱们要一块儿演好两三个月的戏。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冒犯到他啦?”

徐飞诧异地看他。小年轻缩头缩脑的,满脸的苦笑。徐飞才知道他这段时间来憋得辛苦。

但他怎么拿这种事情去问梁轩。隔几天和梁轩拍对手戏,两人排练过,徐飞踌躇片刻,还是拿了瓶水递给梁轩:“小余送的。”

梁轩没接,低头看了眼,好一会说:“我看他刚才拿给你的。”

徐飞被戳破,尴尬地抓了抓脖子:“呃,借花献佛呗。”

他又把水往梁轩那边送。梁轩却扭过脸,平淡说:“你喝吧,我自己有。”去了他助理那里。徐飞看了会他背影,回过身,冲余裕宽做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

好在剧组里其他人和余裕宽都还好。他又勤勉肯干,好学好问,连侯远都夸了他几回。徐飞再和他出去晨跑,还是试着笨拙地宽慰他:“梁轩有时候是这样,比较冷漠的。但他也不是故意针对你……你不必放在心上。”

余裕宽真诚地和他道谢:“谢谢你,学长。”隔天拿了一大堆的吃的送到徐飞房间里去:“我妈寄来的,都是些手工做的零食。”

徐飞也不吃这些东西,拿了去片场,和余裕宽一道分给剧组的人。几个助理导演开余裕宽的玩笑,说他“是徐飞罩着的人了”。余裕宽摸着头傻笑,也不反驳。徐飞有心要解释,但看他那副傻不愣登的样子,又心里一软,就让他们胡说着过去了。

渐渐的,剧组里都知道了徐飞和余裕宽关系挺好。片场里平时几个看人脸行事的,本来瞧余裕宽肯做事,都明里暗里地使唤他,也慢慢不再随便拿他差遣。吃饭时余裕宽说给徐飞听,徐飞还挺惊讶:“我也是这么有面子的人了?”

余裕宽笑说:“他们肯定是怕你说给梁轩知道。”

徐飞瞥他:“你是在笑话我狐假虎威吧?”

“哪儿呀,”余裕宽赶忙抱徐飞的大腿:“学长如果狐假虎威,那我就是狐狸屁股后头的一只猴子。”

徐飞被他闹得没脾气,赶了余裕宽走。余裕宽却还硬赖着,又掏出包烟,要给徐飞点上:“我同学带给我的万宝路。”

侯远端了餐盘走过来。看余裕宽闹腾,笑道:“这小弟收得不错。”

徐飞抬起头,却看到侯远旁边站着的梁轩。他还穿着戏服,脸上也画着油彩,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食堂里还是不要抽烟。”他说。余裕宽讪讪地把烟收了起来。

周末时大家又一块出去。有人在角落里自弹自唱,侯远喝多了,嚷嚷着:“不好听!”一点点导演的威严没有。余裕宽听了,眼睛一亮,起哄道:“飞哥唱得好。让飞哥去唱。”又告诉侯远:“飞哥大学时候组乐队的,还出过单曲呢。”

侯远道:“真的?”要徐飞去台上唱歌。徐飞满心的不乐意,瞪了余裕宽好几眼,但还是拗不过侯远喝醉后的劲头,拿了吉他上台。

“飞哥,我要听《情迷的网》!”余裕宽在底下不怕死地喊。徐飞又瞪他,凑近了麦克风问:“我是点唱机吗?”酒吧里哄堂大笑。

但徐飞还是弹了前奏的和弦。《情迷的网》是他组“色迷”时候作的曲,那会喜欢上了隔壁夜场里一个跳钢管舞的女生,隔几天就去捧场,赚的钱全花在她身上。但纠缠了几个月,连手都不给碰——现在想想,他这种一厢情愿的习惯真的是从小养到大。

“秃鹫从高空向我扑下。”他开了口。余裕宽立刻吹起口哨,兴奋得有点过了头,好像这不是个普普通通的酒吧,而是什么演唱会的现场。徐飞无可奈何地指了他,叫他闭嘴,手又拨回琴弦。

“利爪抓住我的胸口,血淋淋地把我的一颗心挖走。”

酒吧里人群逐渐地安静。就听到徐飞在插了电的吉他上迅速地扫弦,琴音带着种不顾一切的嚣张。

“那就挖走吧,奉到你的手里。”

他抬起眼,忽然看到角落里的梁轩。他坐在吧台椅上看徐飞,神情平稳,目光专注。就好像许多年以前——许多年以前徐飞在酒吧里给他唱歌。四周是布置新奇的大厅,异国的人群,还有穿梭来去的漂亮女侍应。但徐飞只看得到梁轩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徐飞低了头,挨着麦克风唱:“只求你松开那张情迷的网,让我不必窒息。”

“那就挖走吧,踩在你脚下的泥里。”

“你抓着那张情迷的网,将我的一切死死绕紧。”

一首歌唱完,全场给他鼓掌。余裕宽上蹿下跳地喊“安可”,要徐飞再来一首。徐飞把他凑过来的毛脑袋推开,说:“等会再唱。”去吧台那里问酒保要酒。谁知喝了没两口,梁轩突然走过来。

“你不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吗?”他说。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地说话。徐飞有些发怔,不明白梁轩是什么意思。“什么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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