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宜忌(42)
回家时季玄已经出门了,在门上留言说今天去厂里。
荀或拖着社畜的沉重脚链爬向卧室,准备睡他个沧海桑田,围巾都没脱就直直倒进床。
思绪啪地断线,像个子宫里的婴儿,混混沌沌昏昏沉沉。
荀或不肯定自己到底在梦些什么,四围都是人,像是有一年联校音乐节,台下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又像是毕业典礼时会堂里密匝匝的观众。还有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他跟着父亲踏入最危险的地方,发现情况比一切报道都糟糕,整条走廊密密麻麻全是发热病人。
荀或是被冷汗浸醒的。
天色将暗未暗,他下意识喊了一声季玄,而后才记起季玄今天好像是要去厂里视察,有款新药过了临床要被推上流水线了。
荀或觉得很冷,这才发现他处在寒冬腊月,被子都不盖地睡了九个小时。
额头好像很烫,其实手烫额头也烫,贴在一起不知道谁更烫。
他用了很大劲才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血一时没跟上,两眼灰黑,踉踉跄跄地从电视柜下翻出体温计,好家伙,38.6°C。
退烧药越找头越痛越找不到,荀或最终打给了季玄,那边很快接通:“小荀?”
“你到哪了?”
“家楼下。”
荀或听见关车门的声音,他揉了揉太阳穴说抱歉:“但你能不能再开车帮我去买点药,乙酰氨基酚。”
“你发烧了?”季玄立即问。
“嗯,”荀或无奈地笑了笑,“医生可真是个高危行业,我过劳烧了。”
非传染性的发烧是由免疫系统所引起,透过释放细胞激素如IL-1和IL-6,刺激***素E2分泌并更改下丘脑体温调节中枢的设定值,将受体传导回来的正确温度讯息判定为错,一意孤行地给身体造成过冷的错觉。
透过血管和肌肉收缩保存体内热度,自编自导自演地把温度抬高。而乙酰氨基酚能够抑制PGE2的制造,将定值重设正常。
季玄给他喂了几口白粥垫肚子吃药,荀或打着哆嗦倒进季玄怀里,断断续续地又睡了两小时。
季玄还穿着正装,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动也没动过,只时不时地给荀或探热,但温度并未降下。
他的脸部线条愈来愈绷,荀或伸手去抚他眉间一道深痕,迷迷糊糊咬字不清:“季玄你不要皱眉。”
季玄捉住他的手指亲了亲,又给他换了一张退热贴。
“我是医生嘛,”荀或仰头让冰凉的触觉覆上肌肤,“你不用担心,等等十二点再吃一粒药,明早就退了。”
并没有,0.3°C并不叫退,至少还没到正常范围。
荀或早餐想喝皮蛋瘦肉粥,季玄出门去买。荀或乘机飞快于浴室一进一出,洗浴后换身干净衣服,浑身清爽。
不能洗澡以免受凉,道理都懂可做不到,季玄不嫌臭但他嫌弃,他很爱干净。
他洗得很小心,体温没有跳回去,但季玄还是生气了。
他听了荀或昨晨的经历本就有愠色,荀或根本不用去挤地铁的,他一个电话季玄就会去接他回家。
季玄的事业蒸蒸日上,荀或越开心就越想让步,总把自己放在可有可无的位置。
接下来的五个小时里荀或的体温和弹簧一样反复,吃下第四粒药的两个小时后他还没开始出汗。期间季玄在客厅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在说药监局的事。他再进卧室与荀或四目交接的那一刹那,荀或无端感到久违的尴尬。
空气沉静了两三秒,荀或先开口问:“要不你先回公司?”
季玄没有声音。
“我开始觉得热了,等等闷被子发发汗就好了。”
还是沉默。
沉默最难回应,荀或只好硬着头皮:“我是医生嘛,再不行我回医院给自己吊瓶点滴。”
“怎么回去?”季玄终于沉声问,“坐地铁吗?”
荀或松了口气,憨憨地笑着:“当然叫车啊,还挤地铁?我没那么傻。”
荀或被吻住时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傻在哪,他有一个男朋友、一个爱人、一个专属司机,他却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医院看病。
出汗。
季玄没有脱荀或的衣服,虽然他偏好裸着做。荀或的皮肤既白且滑,在手中抚玩,手感像他们定情用的白玉髓戒指。
要出汗。
荀或还没被烧糊涂先被亲糊涂,季玄吻得很凶,不是平常的感觉,进路也不再迂回,省去事前一切爱抚与挑逗,把荀或吻倒以后就直接去拿套。
听到床头抽屉拉动声荀或才回过神,半边身子扭将过来,季玄已经拧开了润滑剂的盖子。
“那个……”荀或头一次在床事上毫无还手之力,骚话都不懂说了,“我现在是……是病人……”
他们常用的是一款比较稀薄的人体润滑,从成分到外形设计再到使用方式都十分符合人体工程学。季玄拉下荀或的裤子,把他的腰捞起,将硅胶尖嘴对准入口,挤进了他的体内。
荀或从来不会真的在性的需求上拒绝季玄,他配合着抬臀让上身呈斜线,冰凉的润滑液顺着肠道流进深处。
他交叠着手臂把半边脸陷进去,回头看季玄。下午三点,明亮的天色从窗帘缝里溢泻。季玄背光跪在床沿,嘴里叼着安全套的包装,一手撸动着疲软的性器,肌肉已经绷了起来。
因着他是季玄,所以荀或看一眼就有了反应。可在陷入情欲的浪潮之先,他忽然有些难过。
季玄不是因为冲动来了所以想要做,而是想要做之后再去照管生理冲动。荀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他眉间还有一道深刻的折痕,映衬着双眼里的肃色。
明明是在做爱,为什么这么不开心,荀或想。
他有些示好地去摸后面,半根指节陷进去给自己做扩张。他的身体已经很能适应异物,或许发着烧的身子再要不同先,他整个人稀软得像一滩水。
季玄跳过了前戏爱抚但不会跳过扩张,布着薄茧的手缓缓地从荀或肠壁刮过,勾住了荀或的手指一起进进出出,逐次把入口打开,以迎接同为雄性的侵占。
季玄推进来时荀或整个人都被拱得往前塌,前半根进得顺利,剩余的开始遭受阻力。荀或只有在这时才没那么爱季玄的尺寸,咬着被子疼得呜呜叫。季玄俯身亲他耳朵,下身一点一点攻入,柔软的甬道被撑得满满涨涨。
荀或觉得自己的手指被顺了开,他噙着泪光去看,季玄正与他十指相扣,嵌得严丝合缝。
“小荀,”他柔声喊,“小荀。”
荀或觉得那个熟悉的温柔的季玄又回来了,一下收不住眼泪与委屈:“你做什么啊到底?又不开心。”
“你爱我吗?”
“这什么问题?我发烧你发傻吗?”荀或扭过头,季玄的呼吸落在他半边脸上。
“那把我放到第一位。”
荀或更加莫名其妙了:“你当然在第一位。”
“是那种第一位,”季玄闷声道,“下班以后,很累,第一个想到的是让我去接你。”
荀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小荀,”他又说,“我工作是为了家庭,我们不要本末倒置,好不好?”
三十四岁的季玄和六岁、十岁、二十三岁时一样恋家,这个家并非一种空间载体,而是切切实实地与他肢体相连的这个人。季玄无论身处何种社会地位拥有多少市值与资产,都害怕无家可归。荀或是他不可摘除的五脏六腑的一部分。
生活永远充满矛盾。同为医学出生他尊重他的职业,但也无比希望他能更换一种安全舒适的理想。
只是荀或在这道选择题上是不会迁就季玄的,他拉过季玄的手琢吻,一边做出虚假的让步:“我错了哥哥,下次一定让你来接。”
根本不会有下次了,他第一次oncall四十小时就病成死狗,怎么会有下次。国家用这么多钱培养他一个医生出来,年纪轻轻就猝死岗位可太赔钱了。
季玄是很容易哄的,他们胸贴着背抱了会儿,而后荀或就听季玄接受了他的让步:“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