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也就没有去打扰他。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松田阵平两三天都没怎么睡觉。
那场无声爆炸的刺眼光芒总是在眼前闪烁。
青鸟狩在几天前说的“要是我死了你就为我报仇吧”和“我开玩笑的不要为我报仇”总是回荡在脑海里。
可是去找谁报仇?那个犯人已经和青鸟狩一起在那场爆炸里被烧的什么都不剩了。
伊达航打来电话,告诉松田阵平他打算去找青鸟狩的父亲,毕竟他是在青鸟狩死前和他通过话的人。
松田阵平从电话里听到伊达航的声音,下意识一口回绝:“我不去了,班长,反正只有你听到了。”
“不行,松田,你和萩原都跟我一起去。”伊达航斩钉截铁的道,“必须去。”
松田阵平就这样被塞进了车的后座。
青鸟狩的家离警视厅不是很远,是普通的日式独栋,还没进院门就能看到那只眼熟的黄毛幼犬扒在铁门上,开心的朝着他们三个摇尾巴吐舌头。
萩原研二低下头逗着小六:“一个月不见,好像长了不少啊。”
小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忠犬八公》里演的那样的事情根本没有。
松田阵平平静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门铃响了两声,青鸟狩的父亲手冢国次郎很快就来开门了。
那天在大楼下方,还有爆炸后的混乱现场,松田阵平都看到了这个人,可是他记不太清当时手冢国次郎的反应了。
这个曾经在青鸟狩口中听到的经历还挺传奇的前任警察,优秀的警方派遣卧底,看着和以往并没有任何区别。
严格来说,松田阵平看不出来这是个刚失去了儿子的父亲。
手冢国次郎放他们进屋,招呼他们坐下给他们泡茶,伊达航主动去帮忙了。
松田阵平没坐,因为他刚坐下小六就凑过来开始咬他的裤腿磨牙,他换了个地方去墙边站着,小六就开始去咬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想点支烟,想起来这是别人家里,就叼着没打火。
“你们来的挺巧,我刚送走我哥,正打算出门去扫墓,”手冢国次郎和伊达航拿着茶回来,和想象中前卧底形象不怎么沾边的,那个茶色头发颇有书卷气的男人看着三人道,“再晚来几分钟你们都见不到我。”
松田阵平心想不如晚来几分钟。
手冢国次郎直奔主题,他平静道:“我知道那小子就一句遗言,你们来是想说什么?还是单纯和我聊聊他以前的事情?”
空气中一时有些沉默,就连像来擅长交谈的萩原研二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靠在墙边看起来不打算说话的松田阵平忽然道:“习惯死亡了吗?”
“怎么能不习惯呢?”手冢国次郎耸了耸肩,垂下眼帘,“光是逼不得已死在我手下的都……”
松田阵平:“可那是你儿子。”
萩原研二打断语气有点冲的松田阵平:“小阵平!”
“养子,而且因为他成年,其实我们的监护人和被监护人关系应该是解除了,”手冢国次郎抬眼看着没摘墨镜的青年,神色坦然,“你们也应该知道我一直在支持找他亲生父母。”
“过几天的葬礼,他本来应该葬在刻着手冢家字样的墓碑下面,我没让,我这辈子也就孤身一人了,万一他还有亲人找过来,给他移还麻烦。”
手冢国次郎捏了捏鼻梁。
这么冷静的打算,谁能相信死的是个和他起码也认识了八年的人?
“我本来还想叫狩和我女朋友,我们一起见面,现在全都……”伊达航握紧双拳,咬着牙不甘心道,“我在对面看着他,却没办法救他。”
想起来好友将死的场景,他无法平静。
手冢国次郎沉声道:“这世界上没救的人太多了,你们早就应该对警察的殉职率有所了解,天是不会塌的,既然如此就冷静点。”
手冢国次郎年轻时肯定是个优秀的警察,有实力的卧底,靠谱的前辈,从这三两句话里就能听出来。
可是松田阵平更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的他了。
“我出去抽根烟。”松田阵平像是听的无聊了,他打了个哈欠,朝着门外走去。
小六好像特别喜欢松田阵平,看到他动弹立刻就冲了过去,差点把松田阵平绊倒。
“对了,狩说过小六是你们警校的六个同期一起捡到的,这才叫这个名字。”手冢国次郎自然地喊着小六,像是不知道这个名字现在对那另外的五个人有什么意义,他道,“是你们捡的,要的话你们可以谁抱走去养。”
“我不养。”松田阵平毫不留恋的朝外走去,“又不是我捡的,谁捡的谁养。”
他关上房门,把小六歪头看着他的样子一起挡住。
转身拿出烟和打火机,他正打算找找在哪弹烟灰,却突然看到了地上的东西。
满满的一大袋子烟头,抽的人得三四十年老烟枪打底。
松田阵平没能抽上几口,因为不时有邻居路过,看到他就问“你是狩的朋友吗”,然后就露出那种悲哀的表情看着他。
松田阵平也没想到,青鸟狩明明因为他老爹的事情在以前的同龄人那里不受欢迎,却在老一辈的人那里有这么好的人缘。
回去的路上,刚坐到车里,萩原研二忽然道:“手冢先生看到我们来肯定得这样,毕竟他不能当着我们小辈的面哭啊什么的,是这样的。”
伊达航:“手冢叔叔他是真的看太多了,到现在还在天天去扫墓啊。”
死去和留下到底谁更痛苦,谁来评定?
松田阵平翻看着手机的相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班长,现在还有时间,去个地方吧。”
“哪里?”
“上次的寺庙,狩有东西忘在那里了。”
萩原研二和伊达航同时一愣。
松田阵平没想到那位老僧人会早就在等着他们。
三个人站在那颗挂满了祈福木牌叮当作响的树下,看着那个老僧人。
萩原研二无奈道:“您千万别说您早就等着我们来了。”
老僧人道:“不,只是因为我刚送了两个人走,就是上次和三位一起来的另外两位。”
三个人同时愣了愣,彼此对视后确认了那个猜想。
“那二位已经取下了没来的人的牌子,”老僧人缓缓道,“但是其实最早我是从之前的新闻里看到的,那位警官殉职的消息。”
松田阵平:“晚了一步啊,那看来白来了。”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会把木牌送到该去的地方吧。
老僧侣摇摇头,道:“那二位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拜托我们帮他们发个快递,所以他们只是把牌子取了下来……不过现在看来直接让三位拿走也可以。”
木牌当初是降谷零挂的,现在也是降谷零取下来的。
没有面单的纸盒子拿在伊达航手里,盒子的两面分别写着两个字符,降谷零的“0”和诸伏景光的“H”。
老僧人的态度,总让松田阵平感觉不太对劲。
松田阵平把墨镜摘下来,看着老僧人,问道:“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只是觉得您比起上次来稍微安静了些,”老僧人慈眉善目道,“没什么需要说的,有生必有死。”
松田阵平:“……”
这什么意思?
老僧人再没有说什么,就这么离开了。
那颗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祈福大树上,最高最显眼的树杈上,本来挂着六个前途无限的年轻人的名字。
现在6-1=5。
他们开车回去的e路上,天已经快黑了,他们又路过了那栋大厦,青鸟狩牺牲的地方。
警戒线外拜访的白色和黄色的花越来越多了,到了下班的时间,人也很多。
他们三个人谁也没提起来要去看看,毕竟里面有一些人纯粹就是去凑热闹的,应该还拍了不少照片等着发到网上赚流量,他们去了添堵,反正过两天就是青鸟狩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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