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仙君种情蛊(44)
长巫女看了看宝床之上尸骨空空如也的双手,又回头看向练朱弦,却冷不丁提了一个反问:“阁下可是五仙教中人?”
练朱弦一愣,而凤章君也紧走几步,护在他的身旁。
长巫女从他们的表情上读出了答案,竟垂下眼帘微微一笑:“实际上,西仙源里一直有个传说——法华镜会被一位五仙教教徒给打破。我原以为那个人很可能是当年的教主诺索玛,可没想过,原来是今时今日。”
“五仙教徒?”练朱弦不解,“为何一定要是五仙教徒?”
稍作沉吟,长巫女终于道出真相:“因为法华镜的本体,乃是最后古神太素的顶骨。”
太素?那不就是五仙教的开山祖师?
练朱弦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明白过来——五仙教开山祖师的顶骨,最终被五仙教徒打碎,或许也是一种宿命。可他仍然无法理解,为何太素的顶骨会被做成法华镜,甚至成了西仙源的至宝。
回答这个疑惑的人,是凤章君。
“古神是从混沌之中原生的,是强大力量的凝聚体。他们的尸骸,也会被制成各种各样的法器。只不过绝大多数的法器早已轶失或者失效,唯有太素这最后一位古神的顶骨,如今也不复存在。”
说到这里,他特别多看了练朱弦一眼:“听说,五仙教内也保留着一些太素遗骸?”
“没有的事。”练朱弦想也不想就立刻反驳,“我们要有那么厉害的东西,两百年前还能叫你们云苍欺负到头上来?”
“……”凤章君正想回话,目光突然朝着右侧飘去,紧接着露出十分在意的表情。
练朱弦也跟着看了过去,发现又从堂外缓缓走来一位美丽端庄的巫女,正是碧蓉。
作别了长巫女,凤章君快步朝着碧蓉走去,可离得近了,却又不禁放慢了脚步。
“凤章君。”
碧蓉首先开口,用得却是如此疏远的称呼。
凤章君点了点头,竟用练朱弦从未听过的柔和语气低声道:“这些年,你真的受委屈了。”
此话一出,只见碧蓉的眼睫轻轻颤动,继而低垂下去,无声地滚落两行泪珠。
“舅父……”
她颤抖着双唇,小声嗫嚅,仿佛有说不出的悲伤与愁苦。
练朱弦远远地看着。有那么一瞬间,眼前这位成熟优雅的女性,仿佛又变成了幻境中曾经见过的那个青春灵动的小郡主。
或许,她的生命其实早就已经停留在了乱葬岗里那个血色的黄昏之中了。
练朱弦正在惆怅感伤,只见凤章君与碧蓉小声地说了几句话,隐约是在询问她接下去的打算。碧蓉没有回话,目光却不知怎地,落到了练朱弦的身上。
一想起梦境里自己被她一下子扑倒的事,练朱弦微妙地打了一个寒噤。
只见碧蓉的目光落在练朱弦那双碧绿的眸子上,果然恍惚起来。不过紧接着凤章君就在她耳边低声道:“他就是阿蜒。”
“……”碧蓉这才回过神来,向着练朱弦远远地点头作礼。
这时只听外面又是一阵嘈杂声响,仿佛混杂有男人的说话声。
反正凤章君此时也顾不上自己,练朱弦便循声走了出去,刚来到堂前的祭坛边上,就看见台下的广场上一口气走过来十一二个杏黄色衣服的东仙源弟子,以及一个玄衣的法宗。
这东仙源的人数其实也并不少啊。怎么一进了梦境里,就一个人影子都找不到了呢——练朱弦默默地心想,果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那边燕英也看见了练朱弦,十分热情地又是挥手又打招呼。练朱弦看着他的脸又想起了阿晴的事儿,正准备找机会问问,刚一转身冷不丁地发现凤章君已经回到了身边。
“你们来得正好,”一脸严肃的云苍首座冲着那群小黄人正色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接着,他就将眼面前的人分成两拨,一拨跟着李天权、燕英去汤池查看情况;另外一波则跟着他和练朱弦再度前往水月宫,寻找大司命的下落。
———
离开了神女堂前往水月宫的这一路上,四周围的景色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皑皑的冬季雪景正在消失,雪松与青绿色的湖泊全都不见了,地表的冰封向着无穷尽的远处退却,露出了平平无奇的褐黄色土地。但若是仔细观察,却可以看见有细小柔嫩的草芽正在破土而出。
现实中的水月宫看上去比梦境里的要整洁一些,但同样是空无一人。连接宫门的走廊上,壁画的内容也只是普通的舞雩祭祀,而与开天辟地没有丝毫的干系。
最初练朱弦还略微有些担心,但在凤章君的带领之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间塔楼般的密室——曾经悬浮在半空中的那堆苍白小指,如今正如小山一般散落在地上,全都腐烂了,化为一堆灰黑色的骨殖。
而没有了法力的掩护,那扇通往秘密甬道的暗门也完全敞露着,等待众人的检视。
在甬道深处的石厅内,凤章君与练朱弦再度看见了那片巨大的骸骨堆。而原先那条丑陋怪虫躺卧过的位置上,如今残留着一堆红红白白、看不清原型的巨大尸体。
有好事的东仙源弟子用佩剑挑动尸堆想要看个究竟,谁知竟冷不丁地滚出了一颗光溜溜的脑袋来——依稀正是那大司命的样貌。
暂时撇下尸体不管,一行人接着朝甬道深处前进。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前面传来了光亮与说话声,正是被派往汤池的燕英和李天权等人。
此时此刻,两拨人在汤池的地下密室里重新聚首,共同打量着这间垂满了锁链的不祥空间。东仙源弟子们一个个连声惊怪,而练朱弦与凤章君却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不见了。
那个不久之前还被悬挂在这间屋子里的、还被练朱弦砍成两半的巨大怪物,如今已完完全全地消失了,被丹药化为了一摊血水,甚至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没有留下。
在那一滩液体里面,唯独只有一个细小的银色手镯,是从那个怪物的身上掉下来的物品。
“这具尸体究竟是什么来头?”练朱弦顺势思索,“大司命姑且不论,汤池里那些助纣为虐的帮凶们,真有本事搞得定这种等级的怪物?”
“的确有些蹊跷。”
凤章君点头表示同意:“禁术反噬固然厉害,可是以西仙源大司命的修为,即便长期吸食普通尸鬼、精怪的内丹,也断不至于会一下子反噬得如此恶形恶状。所以,这具怪物极有可能是一个香饵,是被人刻意动过手脚的。”
“……会不会是结香的设计?”练朱弦提出了一种可能性,“她或许早就知道了大司命的恶行,于是故意协同巫女们弄来了这样一个怪物,不仅除掉了大司命,也解放了自己和所有人。”
“难说。”凤章君不做过多揣测,“即便大司命有错在先,图谋弑杀他、进而引发西仙源剧变,这些都是重罪。况且就连法华镜都损毁了,这绝不是小事,不可妄下定论。”
他这一说,练朱弦猛然想起法华镜是自己亲手损毁的。这要是认真追究起来,恐怕又要给五仙教惹上麻烦。
他赶紧看了一眼不远处在场唯一的法宗弟子李天权,决计不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密室与汤池这边也基本调查完毕,确认再没有任何怪物残留。而从神女堂那边传来消息,确认了所有昏睡的巫女们已经全部苏醒过来。
长巫女还派人传话给他们,表示如今西仙源大乱,仙源内的诸位巫女无论身心都疲累至极,还望诸位外来宾客能够体谅,给予一些修整的时间。
同样经历过梦境种种的众人自然能够理解。凤章君与练朱弦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去往东仙源,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要说: 凤章君(默默地舔了舔嘴唇):甜的
练朱弦(脸色一秒爆红)
碧蓉:啊……那对绿色的眼睛~~
凤章君:这不是你的人,是我的人!
碧蓉:冷漠.jpg
———
西仙源副本基本结束啦!接下来是东仙源副本!!!
法华镜是太素的脑壳子,灵感来源于西藏的头盖骨碗
结香是个好姑娘,也是被利用了的可怜人,她现在也自由啦!
第44章 凤章君福利时间
虽有诸多不舍, 可西仙源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凤章君领着练朱弦,同燕英等东仙源弟子们一起暂时告辞,沿着原路离开西仙源, 返回至山谷之中的一线天。
刚刚从雕满了天女的岩壁里走出来, 练朱弦就看见了一抹明亮的杏黄色。
原来那东仙源的左彦叶一直守在原地等候。他刚才还略显疲惫地靠坐在岩壁下方休息,可一看见师兄弟们随同凤章君、练朱弦一道出来,立刻就露出了欢喜雀跃的神情。
师兄弟们相互关怀问候了一阵,左彦叶又重新转向凤章君、练朱弦二人, 郑重抱拳施礼, 然后小声问起了巫女们的情况。
练朱弦道:“都醒了,不过需要好好修整一番。”
说着, 众人一路走出了山谷罅隙, 头顶天光依旧大亮,仿佛并没有过去多久。然而左彦叶却说, 距离凤章君和练朱弦入谷, 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此时此刻, 谷口的帐篷里昏睡的那些东仙源弟子们也全都醒了,身体并无异状。大家互相问候了几句,就纷纷御剑返回东仙源。
练朱弦是所有人里唯一不会神行之术的, 唯有等待着凤章君再度召唤出肥鹤。然而只见凤章君伸手去怀里掏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拿出来。
“可供化形的符纸用完了。”他最终道出答案, “忘了补充。”
练朱弦傻眼了:“那怎么办?”他可不想徒步走到那什么东仙源去,鬼知道还有多远。
“不如和我一起吧?”燕英凑巧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停下来向练朱弦伸出手, “我御剑又稳又快!”
“……”虽说已经习惯了鹤背上的旅行,可是一下子换成御剑飞行,练朱弦的心里还是有点犯怵。更不用说对方还是燕英——虽说他人是不坏,可万一在半空中毛手毛脚起来,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练朱弦正在犹豫,却发现凤章君不知何时也已经御剑而起,并且朝着他伸出手来。
“来。”
几乎没做任何犹豫,练朱弦立刻握住凤章君的手,轻盈一跃上了飞剑,站在凤章君身前。
而凤章君则极为自然地一手揽住他的细腰,催动凤阙平稳飞向半空。
“……噫?”
燕英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里啧啧了两下,似有所悟。可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揶揄,后脑勺突然被根细竹条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
他回过头来,正对上李天权不爽的表情:“一把破剑嘚瑟什么劲儿,走了!”
言毕,黑衣的法宗中人,便以与东仙源弟子们一般无二的御剑术飞向了前方。
——
离开了通往西仙源的山谷入口,由东仙源弟子带领的飞剑阵列开始朝着东边前进。
毕竟是头一遭御剑飞行,最开始的时候,练朱弦心里还略微有些发憷。但是凤章君将他护得十分稳妥,甚至默许他向后靠进自己怀中。
当最初的畏高症状消失之后,练朱弦很快就重新寻回了平衡,并且开始好奇地打量起脚底下的风景。
远近山峦之上,万顷竹海依旧连绵不断;山间谷地里,溪流河水奔涌,如同翡翠镶上了银边,又像是走进了一副巨大的青绿山水画中。
前方,东仙源弟子一个个俯冲而下,御剑掠过竹海高处,掀起的气流撩拨着万千叶尖,汇出一波波青绿竹浪。迎面而来的山风里夹带着竹叶被剑气劈开后释放出的清芬,令人心旷神怡。
与那些仿佛毫无心事的东仙源弟子不同,练朱弦却觉得凤章君此刻的心情并不开朗。
这倒也难怪——毕竟凤章君才刚得知碧蓉郡主并非自愿进入西仙源,而以他的身份与地位,原本可以向她伸出援手。可偏偏就是阴错阳差,蹉跎了碧蓉的一生。
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了一下,假使自己是凤章君、而凤章君是碧蓉……练朱弦立刻觉得胸口一阵郁结。
但越是郁结,就越是需要帮助凤章君摆脱这种自责的情绪。
想到这里,练朱弦好好地酝酿了几句安慰的话。可他却忘了自己还在御剑飞行,才刚一开口,汩汩山风就灌进了嘴里,险些噎得他背过气去。
气都喘不成了,话就更是别想多说。练朱弦难受得咳嗽了两声,本能地扭头朝凤章君怀里躲去。凤章君也心领神会地伸手替他拍了拍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