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悠悠荡过,船上的陆娘子弹着箜篌轻歌婉转,“人间啊~~山河啊~~盛世与我共繁华~~”
“陆娘子,我生生世世都要看你跳舞!”河岸上一个少年的剖白引来旁人善意的笑声。
陆娘子憋不住笑,唱词都跑了调。
而那少年只看着她水中的倒影,烟花在水中托着她,仿佛自水中生出的神妃仙子。
可人间的幸福不是水中的倒影,水中的倒影却是人间的幸福。
高塔上,花灯与烟火的光晕映照在迟一悬面庞上,而他的眼睛只倒映出那两行字。
他忽然回神,又问:“还有其他办法吗?”
客服:【这是唯一的办法。】
“唯一……”
——但凡强者,都会走上这条路
——总有一天,你也一样!
魔神死前说过的两句话,诅咒一般在他脑子里叫唤了起来。他突然捂住脑袋,大口喘气,却怎么也熬不过那股剧痛,以至于到了后来,他连站也站不住,踉跄着从高塔上摔了下去。
迟满一声尖叫:【陛下——】
……
“好娃娃,快回家,阿妈给你白团团~~”
“白团团,软糯糯,啊呜一口甜蜜蜜~~”
“甜蜜蜜,笑吟吟,阿爸回来牙白白~~~”
“好娃娃,快长大,阿妈盼你登金殿~~~”
“登金殿,辛苦哟,娃儿累了要回家~~~”
“回家好,回家好,种田放牛也不怕~~~”
“白团团,软糯糯,又是一口甜蜜蜜~~~”
“甜蜜蜜,回家咯,回家咯~~~”
风吹纱帘,窗口风铃响叮当。
迟一悬朦胧睁眼,听见迟满在旁边叽叽喳喳。
【陛下,您可算醒了,您已经昏睡三天了!】
【三天前,您在高塔上摔下来,差点被人发现,幸好您给我做的躯壳管用,我背着您回来了。】
【陛下,您怎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陛下……陛下?】
迟一悬眼睛盯着风铃,“你有听见吗?”
【听见?】
“有人唱歌,唱童谣……”他侧了下头,“是从外面传来的吗?”
迟满沉默了几息,说道:【陛下,内廷有结界,外界的声音传不进来。】
“是吗?”迟一悬有些落寞地垂眼:“是我忘了。”
【陛下……】
“出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陛下,您已经睡三天了。”
迟满的躯壳动了,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小东西扇着翅膀飞到迟一悬床边,将毛绒绒的脑袋往他手心里挤,迟一悬往后缩手,它就又往里蹭过去。
“我说出去!”
啪的一声,迟满砸到了柱子上,翅膀耷拉着断掉了一边。
迟一悬被那巨响惊动,他下意识伸出手,又看了看自己,收回手。
殿内只静了片刻,迟满勉力扇着只剩下一边的翅膀歪歪扭扭飞过来,一边飞一边夸,“残缺之美,也是一种艺术。陛下果然天分……”
迟一悬:“别说了。”
迟满的声音戛然而止。
它焦灼地在原地转圈,却不敢像之前那样凑近过去。
过了好半晌,迟一悬走出卧室,迟满就跟在他身后,用半边翅膀艰难地飞着。
迟一悬没有理会它,他在书房里翻玉简,一遍遍地看曾经搜集的资料,直到将整个书房翻得乱七八糟,迟满依然跟在他身后。
迟满试图不敢张口,试图与他的心灵沟通,但迟一悬早已经封闭了心灵,它的声音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直接传递到他心里。
迟满感到惶恐,它期期艾艾地跟在他身边,直到黄昏已过,没有亮灯的内殿中陷入昏暗,才终于听见迟一悬的声音。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迟满不再动弹,没有回答。
“所以你总劝我成婚生子,你希望能用这些牵绊让我心甘情愿留在这里?”迟一悬死死看着它,“既然来了就不能走,你们为什么不找一个无牵无挂的人?为什么要找我!”
“为什么!”
迟满靠近了两小步,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柔,“陛下,这里不好吗?您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万众仰慕的名望,只要您想,您可以在这里得到俗世渴望的一切。只要您愿意,人人都待您真心实意。您拥有悠长的寿元享受这一切,您会过得无比快乐,您……”
迟满的声音一下顿住,因为它看见迟一悬脸上显出了厌恶之色,它如遭雷击,如同一个真正的木偶一动不动。
迟一悬掀翻了身前的案几,哗啦啦玉简滚落满地,他在昏暗的内殿里剧烈喘气,每一个字都是从几近窒息的胸腔中挤出来。
“不要这么叫我!不要再自以为是地揣测我!”
“你凭什么断定我会快乐?你凭什么以为我喜欢这些!”
“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折磨!”
发泄了一通,他却并没有更好受,脑袋又开始剧痛,他捂着脑袋,每一次痛到极点时呼吸暂停,而后又被迫剧烈喘气。意识模糊间,他怀疑这一切都是虚妄的梦境。
穿越是假的,修行是假的,都是假的吧,否则,他已经是魂体状态了,为什么这么痛,为什么?
“陛下!快调息!大悲大恸是毒,极损神魂!您快冷静下来……陛下!”
迟满的声音越来越远,迟一悬听见一道剧烈的耳鸣,紧接着天地颠倒,一切破灭。
***
“听说了吗?朝歌的那位病了。”
“啊?哪位?该不会是……”
“嘶,那位可是半步飞升了吧?怎么会病倒?这么离谱的谣言都有人传。”
“千真万确啊!听说是反复高烧不退,多少大能修士看了都不管用,朝歌还张贴了悬赏,玉牌里也挂上了,说是广招天下医修,但凡能拿出办法的,都是朝歌的座上宾。”
“不敢信,不敢信,我入道之后就再没病过,那位年纪轻轻寿元大把,又没受伤,怎么会病,我看啊,是故意以此为饵,将潜逃的仙门余孽钓出来。”
“这位道友说得在理,之前不就有个谣言说那位是强行晋升大乘,大限将至么?钓得七仙门迫不及待上钩,结果呢?”
大多数人半信半疑,不信的居多。只有朝歌人知道,他们陛下是真的病了。
日日夜夜有人对着星河祈愿,期望他们国君早日康复。
还有百姓认为国君是年纪太轻背负太重,才落下病症,流着泪表示愿意以身相替。
只有来看过迟一悬的大能修士们心中清楚,那不是病,那是毒,是大悲大恸之下,神魂中生出的毒。这种毒无药可治,外人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帮他好受些,他只能自己想开了才会好起来。
“他这个年纪,修为、权势、声望……都是登峰造极的地步,我实在不明白,究竟有什么能让他过不去的。”金螣尊者来看过之后,表示十分费解。
白经天得知此事,托梦给孟长老,才被召唤显形出来,他担忧道:“不会死吧?”
金螣尊者有些愕然,片刻后摇头,又不太确定道:“应当不会吧!”
只听说过凡人抑郁而终,没听说过大能修士这样的,但他们都不是大乘,数遍古往今来的风流人物,也没有这么年轻的大乘期,无论是自身经验,还是翻阅历史,都没法对应上。
白经天又去找步惊寰,“既然是心病,你的神通倒是与此相关,能看看吗?”
步惊寰只摇头,“我已经试过,但他……不愿让任何人看。”
白经天只能叹气。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有一日,迟一悬忽然自己退了烧,睁眼醒过来。
迟满兴奋地扑过去,却听见他道:“满满,你真是我的命器吗?”
“当然是!”迟满第一次这么急切地回应,但在迟一悬漠然的目光下,它沉默两息,给出一个答案,“不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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