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已经不再把雁飞霄关在门外。偶尔会吃雁飞霄递给他的糖,对雁飞霄翻白眼的次数减少,以及,对弟弟的称呼从“雁飞霄”变成了“飞霄”。
有赖于雁飞霄足够厚脸皮,对哥哥极尽死缠烂打之讨好,家人喜爱榜让哥哥排在妈妈之前,等等的事情,慢慢让雁风浔接受了他是自己弟弟的事实。
雁风浔依然不在学校里交朋友,视所有人为白痴,但他开始愿意带着雁飞霄出门。两兄弟的关系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十一岁那年,雁风浔上了初中,他只花了一学期,就已经自学完了所有课程,并要求跳级,第二年参加中考。雁江答应了,结果学校给拦了下来。
校长和班主任集体出面,他们劝雁江不要让雁风浔太早进入高中,因为雁风浔现在还不具备和同学正常相处的能力。
雁风浔在学习上面有多一骑绝尘,他在人缘上面就有多故步自封。连同龄小孩都无法融入,要是跳级去了高中,面对比他大好几岁的少年人,雁风浔就更不可能和人交上朋友。
雁江觉得老师们说得对,于是留雁风浔继续读初中,一级都不许跳,还给他下达了一纸命令:交朋友,交到好朋友就给他奖励。
雁风浔看了一眼班上的同学,他决定不要雁江的奖励。于是依旧没有交任何朋友。
而那一年,雁飞霄九岁,吵着闹着要和哥哥一起上学,要跳级去初中。他闹得雁江没办法,给他安排了一次摸底考试,老师认为雁飞霄虽然聪明,但暂时不具备跳级的资格,怕他的功课上面会吃力。
雁飞霄哭了一整晚,雁江让哥哥去安慰弟弟,雁风浔不情不愿地去了。
他对弟弟安慰道:“虽然你的智力不够读初中,但已经比同龄人强。只要不和我比就还好。”
雁飞霄哭得更大声了:“为什么哥哥那么聪明我那么笨啊!”
雁风浔看着他,没说话。弟弟又哭:“哥哥什么都比我厉害,我好糟糕。”
“……你傻的吧?”哥哥无语地撑着脑袋。
弟弟相当认真地点点头:“哥长得又高,成绩又好,运动天赋也很强。外公说哥现在在学什么什么功夫,都可以撂倒大人,还跟着阿思叔他们练枪,我……我连玩弹弓都会把自己的手绷到!”
雁风浔一时有点噎住,他心想,对啊,这傻小子什么都不如自己。所以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觉得他这个当哥哥的很惨。
那些自认为了不起的大人,却没有雁飞霄这么一个小孩儿看得明白。
“飞霄,不要和我比,也不要和任何人比。”雁风浔一改往日的冷漠,对弟弟谆谆教诲,“人活着都有自己的本事,比来比去的是傻子。”
雁飞霄眨了眨眼,似懂非懂:“我是傻子吗?”
雁风浔笑起来:“你能这么问,说明还没傻透。”
“哥笑起来真帅!”弟弟崇拜地看着哥哥,“我也能像哥这么帅吗?”
“过两年看看。”
“那我真的不能跳级和你一起读书吗,我想和你一起上学。”
“为什么非要和我一起。”
“因为你是我哥啊。”
雁风浔靠着床头,看着雁飞霄的脸,试图从弟弟的五官里找出和自己相似的部分。但都没有。
雁飞霄长得像辛息多一点,清秀文气,发育得也慢,整个人瘦瘦小小,吃再多也不胖。
毕竟不是一个妈,终究不可能像到哪去。雁风浔这么想着,但并没有说出口。两兄弟的关系这几年还不错,雁风浔已经不会对他有一个弟弟这件事产生什么抗拒。
他笑着说:“那你好好学习,明年再考一次看看。”
“好耶!”雁飞霄钻进哥哥怀里,开心得打滚,“那你等我明年去初中找你!”
弟弟对哥哥的崇拜和依赖,似乎有随着年纪越发增长的趋势。雁风浔也觉得,如果雁飞霄一直这样,他其实可以对弟弟更好一点,他可以不在乎外界的声音,因为飞霄是乖的,这一点让雁风浔卸下防备。
雁飞霄终究没有跳级成功。
但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了。
弟弟十一岁的那年,在哥哥的生日上送了一个礼物,一只被他剁成两半的死耗子。
雁风浔是笑着打开礼物盒子的,当里面的鲜血渗透包装,流到他的手上,他嘴角的笑容只是稍稍一颤,但表情还是很冷静,盖上了盒子,当着大人们的面说了句:“谢谢。”
没有人知道他收到了什么样的礼物。
雁江还向所有来宾敬酒,大笑着说:“你们不知道,霄儿从小就喜欢他哥哥,老是念着要跳级去初中和哥哥一块儿上学,现在好了,他哥都要上高中了,他还在读六年级,哈哈哈。霄儿,去跟哥哥一起拍张照!”
雁飞霄穿着辛息给他定制的燕尾服,本是稚嫩的少年平白多了一些沉稳的气息。他走到雁风浔身边,抿着唇,没有笑。
雁风浔伸手揽过弟弟的肩,笑得体面,在相机快门按下的那一刻,他在弟弟耳边说了一句:“念在兄弟一场,这次我不记仇。再敢有一次,我把它塞你嘴里。”
雁飞霄浑身僵硬,最后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那里。
第55章
秦招记得雁风浔说过,他从小到大受的教育使他成为了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在外讲究得体,对内修心,喜怒不形于色。
但十三岁的雁风浔应该还没有把这种本事融会贯通。
生日宴结束后,寿星雁风浔回到房间,他忽然朝着空气愤怒地大喊了几声:“啊啊啊!”
伴随着他的怒吼,白皙的皮肤在瞬间涨红,细长的脖子青筋崩起,一双漂亮的眼睛布满红色的血丝。他忍了一天,现在忍无可忍。
当庆贺生日的人都如潮水般褪去后,雁风浔坐在地上,身边堆满了各种礼物,它们像海水离岸后留下的垃圾将他包围。
雁风浔一直这样发呆到夜深,直到外面的灯光全部暗下去,他才慢慢有了动作。他从垃圾堆里翻出了最大的垃圾——雁飞霄送他的那个盒子——又一次将它拆开,盯着里面血淋淋的东西看了许久。
秦招蹲在他身旁,陪他一起看。
秦招过去对雁风浔有误解,他以为这是一个脆弱而娇气的小孩,但现在看来不是的。连他都觉得有些恶心的画面,雁风浔却丝毫没有反应,好像麻木,但眼神讥讽。
让人没想到的是,雁风浔没有直接将它处理掉。他抱着盒子,忽然走出了房间。
雁江送客去了,大概今晚都不会回来。保姆和管家们该下班下班,该睡觉睡觉,这会儿除了门口的护卫,四下无人。
整栋房子里安静得死寂,雁飞霄睡了,但辛息还没有。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辛息正在看书。短促的两声扣门,之后就没了声音。
她疑惑起身,走过去开了门,只看到脚下那个装着死老鼠的礼物盒。
她愣了一下,要说没有吓到是不可能的,但她反应很快。只花了不到十分钟,把这个东西处理得干干净净,然后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去到雁飞霄的房间。
弟弟的房间就在雁风浔隔壁,很快,他听见一些响动。
但房子的隔音效果还不错,他并没有听到辛息对雁飞霄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但他故意把东西拿给辛息,就是要告诉她,自己不可能忍气吞声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一个提醒。
雁风浔掐着时间,推开房门,正好和走出来的辛息打了个照面。
辛息看见他,表情一滞,有些无措地拢了拢外套,稍顿了两秒,挤出个笑:“今天辛苦了,这么晚还不睡吗?”
“不敢睡,万一闭上眼又收到个什么惊喜。”雁风浔冲她笑。
大概就是从这时起,雁风浔学会了假笑的本事。
只是到底没有后来那么炉火纯青,他现在的笑带着几分狰狞与刻薄。
“风浔,这件事是霄儿的错,我已经批评了他。你知道的,他还小不懂事,以后我会好好教他。”
“还教?你已经把他教得很好了,他现在看见我恨不得冲上来掐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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