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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阶(164)

作者:桃发子 时间:2023-11-18 10:23:35 标签:哨向 狗血 破镜重圆 强制爱

  有时贺平晏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会作画。

  恼火的情绪转变成委屈,他像用尽了浑身力气,瘫倒在地,埋首于肘间,没人听得到哭声,只能看到起伏的瘦弱肩膀,悲哀又无助。

  几天后,普元军校举办了一场追悼仪式,校方让丰东宁代表一年级的幸存者发言。

  仪式在下午三点准时举行,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换上了玄衣,会场设立在户外,原丰帆像广场上。

  这里已经完成了基础修缮,为铭记这次的悲剧,丰帆像的残骸被堆成了一座小山,矗立于四方形的水池中央,外沿用围栏围了起来,宣讲台就设立在旁边。

  又下起了雨,丰东宁站在临时搭建的等候棚里,看着袖子上的墨色袖扣出神。砰地一声,伞撑开的声音让他回过神,一个安保人员示意轮到他上台了。

  出了帐篷,雨滴打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丰东宁穿着黑色西服套装,衬衫也是黑色的,一脸凝重。

  走上了讲台,台下也是黑压压一片,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丰东宁将话筒调高,看着一簇簇装饰在走道旁边的白菊,险些忘了要说什么,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作为一年级幸存者代表,回顾一下成人式前的事,那些我的同窗们留下的珍贵回忆。”

  罹难同学的故事被丰东宁娓娓道来,下面的学生家长代表也在不断抹眼泪。

  他少有地没有脱稿讲,低头念着稿纸上一行行的字,因为脑中毫无头绪与逻辑。不是紧张,而是无法面对,或者说是不想面对。

  这些数字,代表了一个个曾经鲜活的人。他们之前是同学,曾经一起学习,一起打球,互相借过笔记,也曾在食堂里共进午餐、谈笑风生。

  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在最好的年华殒命于落园,还来不及实现理想与抱负。

  “你们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请各位节……”

  丰东宁语塞,猛地捂住了嘴,他再也说不出话,浅浅点头后,匆匆走下台。安保人员来不及为他撑伞,他的肩膀被打湿,雨点滑落下来,将西服洇成更深的黑色。

  “安息”的声音在身后此起彼伏地响起,丰东宁像个逃兵,直接奔着等他的车大步离去。他不能再待一秒,否则就会窒息。

  刚拉开门坐到后座,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看到王总管在副驾驶,回头递给他一份文件,说道:

  “恭喜您,丰家少爷。”

  文件袋是红色的,丰东宁忍着阵阵胃痉挛,低声问道:“恭喜什么?”

  王总管答道:“丰家与皇族终于喜结连理。”

  这个身形白胖的中年男人,脸上光溜溜的没有胡子,看上去很平易近人,一直以来,侍奉皇室就是他的使命——即使贺平晏替代了贺安清成为皇帝,或者说无论是谁都不重要,他所效忠的只有皇位。

  贺平晏登基后,王管家变成了王总管,像以前照顾贺安清那样,对贺平晏无微不至地关怀,也会毫无保留地为其所用。

  丰东宁抖开一看,果然是皇帝亲自颁布的指婚圣旨,他僵硬地说道:

  “悼念还未结束。”

  “正好冲冲喜。”王总管叹了口气,劝道,“陛下这也不全是为了安清殿下,您的心意他都看在眼里。”

  言外之意就是应该谢恩。

  丰东宁没再多说,车开了,雨刷器在不停摇摆,摆得他心烦。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这是通往市医院的路,不可思议地直呼了皇帝的名字,道:

  “贺平晏连良辰吉日都等不到?!”

  “丰家少爷!陛下可是用心良苦。”王总管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者说,只要您与安清殿下择了今日,那今日就是良辰吉日。”

  丰东宁是说不过一个大总管的,何况圣旨是贺平晏下的,他也不能拿一个不相干的老滑头出气,就算发火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并非是不愿意,他只是不想贺安清醒来后恨他怨他。

  到达市医院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丰东宁一个人上了楼,在病房外站岗的守卫也都退到了走廊两端的电梯处和安全通道,守住了两个入口。

  整个走廊十分安静,连医生办公室都没人值班了,他知道这些都是贺平晏的安排。

  丰东宁一步一步慢慢走向病房门,磨砂玻璃上还贴着两张喜字,他一把薅下来扔在了地上。

  鞋上的雨水落在地面,留下一串水脚印。

  他按下墙上的按键,磨砂玻璃变成了普通玻璃,迈进来之后,门也在身后关上,落锁时又变回了雾面。

  病床上贺安清醒着,靠坐在床头,脸朝着窗户的方向。

  病房的隔音很好,听不到雨声,只能看到雨点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水波纹。

  丰东宁走过去坐在床边,摸了摸贺安清的脸,但对方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顺势凑了过去,贴在白皙的脖颈上,迷恋地蹭了蹭。

  这是沐浴液的清香,下午有人给贺安清洗了身体。

  他已经没有刚出来时那样瘦了,但锁骨还是很分明,穿着最小号的病号服也略显肥大。

  丰东宁脱掉西装外套扔在地上,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衬衫,接着顺手抽掉了贺安清背后的几个枕头,让他平躺在床上,然后欺身而上。

  贺安清还是看向窗外,丰东宁捏着他的下巴将脸转向自己,说道:

  “今天是咱们的新婚之夜。”

  贺安清只是眨了眨眼睛,就像没听见一样。

  丰东宁伸手到床头中控台,按灭了房间里惨白的吸顶灯,地上的夜灯随之亮了起来,发出微弱的光芒,让他只能看到贺安清模糊的轮廓。

  也许这样不看着他的眼睛,负罪感能减轻一些,丰东宁想。

  他一手撑在贺安清身侧,一手解开了病号服的扣子。贺安清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这让他心如刀割。

  解到第三颗扣子时,丰东宁停下动作,一把搂住了贺安清,紧紧将他揽在怀里,哽咽道:

  “安清,贺安清,你醒醒行不行,我一个人要撑不下去了……”

  积聚在内心的情绪全部爆发,他装成能扛起所有烂摊子的模样,大家都觉得他很坚强,可没人想过,不坚强面对还能怎么样呢?他的苦闷憋得太久太久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从什么时候爱上他的?那天在派出所我就有感觉了,你看他的眼神是特别的,也许别人没发现,但我知道,你对我完全不是这样。我们就算不是恋人也是朋友,你为何不愿跟我倾诉?”丰东宁从未怨过贺安清,他只是想不明白,抢走自己心尖上那个人的,竟是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圣地特务。

  这世间的凡人,大抵都有两个纠结终生的问题,即“为什么不是我”和“为什么是我”。

  丰东宁也不例外,贺安清爱的为什么不是我,而被迫做出残酷决断的为什么是我?

  他得不到爱意,却要承担替爱人抉择的后果。

  “把平晏推上皇位,到底是对是错?他的手再也不能画画了,我们在这场政变中,都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无可挽回。”

  从知道继承人私奔,到新皇登基,再到救出贺安清,面对无数死亡的同学,废墟一样的普元,咄咄逼人的贺平晏,还有丰帆的期待。

  他终于崩溃了。

  “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醒过来?咱们都没有回头路了,就算你恨我也罢,回来我们共同面对好不好?我求求你,给我点回应好不好?”

  丰东宁的声音极度悲伤,他生性温和,平日也不曾有大喜大悲,从记事起就没再这样肆无忌惮宣泄过内心哀伤,可现在却止不住地抽泣:

  “安清,别丢下我,我只剩你了。”

  丰东宁颤抖的后背上,缓缓攀上了两只手,轻轻抚摸着他,平息着他激动的情绪。

  一开始他还没有察觉,但很快,脊背上的触感让他一激灵,瞬间收了声。他不敢轻易挪开身体,就这样一动不动。

  果然,衬衫下的肌肤痒痒的,像有羽毛轻轻划过。

  他小心翼翼地撑起上半身,未擦干的泪水从下巴滑落,滴在那张无瑕的脸颊上。背上的触感消失了,那只手抽回来逐渐伸向他,越来越近,蹭掉了他眼眶里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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