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的办公桌旁边坐着一个大约六十岁上下的年老男性,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面部有些过度保养之后的紧绷感。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看起来有种上了年纪的文化人特有的儒雅慈和感。
两个人进来的时候,他似乎正在写什么东西,听见动静从容放下了手里的笔,冲着两个人打了个招呼:“你们就是昨天来厂里的外乡人吧?”
他一边拿桌面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手,一边温和地看着两人,感叹了一句:“厂子里很久都没有来过外乡人了。”
桌子上摆了一只铜制的小钟表,他说完话,像是习惯性的动作一样,轻轻拨弄了一下表身,使表面稍稍倾斜了一下。
林盛雪并不是很想听他的感慨,没有搭他的话茬,直接切入了正题:“不知道厂长叫我们来,究竟有什么事?”
“年轻人真是急脾气。”厂长呵呵笑着,站起来走近了两个人,“我叫你们来这里,是想要问一问你们的意思,是不是愿意留下来,成为我们厂正式的合同工?”
随着厂长的凑近,林盛雪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好像隐约闻到了一些混合着化学制剂的腐臭味道。
味道很淡,且很快就从鼻端消散了,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办公桌的角落里摆了一瓶香水百合,纤白的百合绽放在灌了水的水晶瓶中,正静静地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办公室里没有开窗,空气不够流通,几乎被香水百合的味道填满了,异味就更加难以分辨。
林盛雪不适地往后退了一步,偏头看了陆见青一眼。
陆见青微不可察地冲他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又搬出了那套已经编好的瞎话:“厂长,这可不太好吧?我们当初来的时候就是打算借个宿。更何况这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还得赶回去上学呢。”
“还是学生啊……”厂长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见青一眼,自以为包容地笑了笑,“年轻人,也不是我吓唬你们,只是你们不知道,这工厂,可是进得来走不了的。”
陆见青脸色变了变,眼里露出了涉世未深的警惕:“厂长,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可是能报警的。”
“报警?”厂长笑容越发古怪,眼底多了几分不知道是对谁的怜悯,“这可不是报警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们在的这座山已经被非自然的力量笼罩了,根本没有对外沟通的信号。不止是你们,这工厂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走出去。”
他叹息了一声,眼神瞥了一下钟表的位置,弯腰从抽屉里抽出了四份合同:“谁叫你们外乡人去哪里不好,偏偏来了这么个鬼地方呢?孩子们,签了吧,在这个地方只有留在工厂里你们才能活下去。”
陆见青冷笑了一声:“非自然的力量?大爷,您是不是还要说,这个世界上存在鬼怪啊?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谁还信封建迷信那一套啊。我们好端端地进来,怎么就不能顺着原路出去了?”
厂长依旧慈祥地笑着,口中的话却并不怎么好听:“你大可以出去试试,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现在走出去,不但不能离开,还会被外面的怪物给杀死。厂子里已经来过很多不听劝的外乡人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化肥厂救你们只是因为我们都是人,但这并不是我们的本分。”
他说着,眼神又扫过了桌子上的小钟表。
趁着两个人扯皮,林盛雪又往后退了一步,借由陆见青的遮挡开始观察起办公室的布置来。
办公桌、文件柜、桌角上的钢笔……都没有什么问题。林盛雪皱了皱眉,目光落到门后的阴影中。
办公室的门此时被走廊的风吹得半开,门与墙之间形成了一块浓重的阴影,阴影中立着一个不大的木制鞋柜,而鞋柜的最底层……放着一团黑布包裹着的东西。
林盛雪悄无声息地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
陆见青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再次往前走了一步,把厂长怼回了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一脸世界观被冲击之后的暴躁:“厂长,并不是我不愿意相信您,只是这件事实在是太荒谬了,您不能不拿出一点实质性的证据就想让我们签下这份合同。”
走廊里的风又大了一些,将半开的房门“砰”地一声吹开了。
林盛雪抓住机会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他动作“不小心”大了一点,撞得鞋架晃动了一下,并不严实的黑布包裹散开了一个角。
里面是一双沾满了湿润的河泥的旧布鞋。
林盛雪目光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回到了陆见青的旁边,摆着一张一看就不会开口的脸继续听两个人掰扯。
厂长终于有些被陆见青掰扯烦了,一张慈祥的老脸看向了林盛雪,温和询问:“既然他现在还不放心签,那你呢?”
林盛雪还在想那双布鞋,随口敷衍了一句:“我听他的。”
陆见青悄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开心,眼睛亮了亮。
厂长脸色阴沉了一下,他又看了一眼钟表,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挤出一个笑容:“算了,既然你们不愿意相信,就先坐下来喝杯茶吧。我可以继续给你们讲一些相关的情况。”
他的动作实在古怪,林盛雪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是很显然,他在拖延时间。
陆见青也跟着看了一眼钟表,笑了一声:“厂长,您要是有什么急事的话,其实不用继续跟我们说话的。”
被他这么一说,厂长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下,没有回应,继续慢吞吞地翻找茶叶,又从饮水机里接了温水,等了好一会儿,才把两杯新泡好的茶推到了两个人的面前:“喝茶吧。”
这次两个人都没有搭话,也没有动放到眼前的茶水。
一片寂静中,门外的走廊里隐约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轻,不仔细听就像是风吹着纸壳断断续续地路过了走廊,最后在门口停住不动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厂长脸上隐藏得很好的僵硬舒展开来,他毫不避讳地看了一眼钟表上的时间,轻声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
“什么时间差不多了?厂长不如跟我们也说说呗。”
陆见青一边说着,手一边缓慢地摸上茶杯,下一瞬间,他眼神一厉,杯子里的茶水毫无征兆地泼了厂长一脸。
趁着这个机会,林盛雪已经飞快到了厂长身前,手中的短刀抵到了厂长的咽喉。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在厂长的衣领上稍稍停留了一会儿。
那里不知道怎么沾上了一粒苍耳。
厂长瞬间出了一脑门的汗,也顾不得脸上的水渍了:“你们要干什么!”
林盛雪语气平淡:“我们要干什么,就取决于厂长在等什么了。”
“咔哒”一声,门开了。
抱着文件夹出去的年轻男人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捆麻绳和一包针剂。
他像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景象,脸色变了变,忍不住喊了一声:“厂长,这……”
厂长脸色铁青,沉默了一会儿,依旧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变化,只能咬着牙说:“没事,你先出去。”
男人也知道是出问题了,没有多问,急匆匆地转身就想离开。
他的手才刚放到门把手上,陆见青立刻走过去拦住了人:“别啊,来都来了,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再走呗。”
男人下意识看了厂长一眼,见厂长脸色难看地冲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把东西丢给了陆见青,飞快跑出了办公室。
林盛雪见陆见青已经锁上了门,手中的刀刃强行将厂长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现在厂长等的人已经走了,不如说一说您究竟想要干什么吧?”
厂长看着眼前毫无变化的两个人,冷汗更多:“这……都是误会。我刚刚只是在等我的秘书过来汇报情况而已。厂里最近新进了一批原料,我怕他处理不好,想把把关。”
陆见青走过来,挑了挑眉:“都是误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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