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
信徒们被尊贵的祭司大人的执拗为难住了,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好声相劝。
“拿开,我不穿。”
陆行舟冷淡地拢起轻薄的睡衣,手指捻起那件衣服丢回一个穿着袍子的生物手里。
床边围了一圈看不清脸的长袍怪,浑身散发着紧张和为难的气息,殷殷切切地围得更近了一点。
“祭司大人!”
一个长袍小心抖开那件崭新的祭司服,“这是最新裁出来的款式,多么漂亮啊,您是哪里不满意呢?”
那件祭司服如上好的绸缎般柔滑,白纱轻薄,领口处扣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圣洁而凛然不可侵犯,但是……
领口下面就只有一片轻薄的布料,被一条编织带掐住腰身,然后一直垂到膝盖来蔽体,腰侧和大腿侧边完全是镂空的。
倒是配有洁白且垂到地面的肩袍,而且是长袖,但转过来一看,居然是V字型露背设计的,一直延伸到臀部以下,将优美的脊背线条暴露无疑。
需要遮住的部位不遮,不需要遮的反而设计得分外禁欲,可见设计者之用心险恶。
而且……那堆适配的饰品里面,放在最上面的,就是一副可夹式乳钉。
“……”陆行舟冷笑一声,“你说呢。”
说完,他突然想起来,这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一直在提到一个称谓——“神子殿下”
那是谁,这个副本的boss吗?
他敛眸,能感觉到肩膀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只有一层薄薄的绷带,怀里小章鱼的身体冰凉,有些硌。
“神子殿下”难道是这只小章鱼?
床边的长袍怪又靠近了一点,几乎要把那件衣服怼他脸上了,“祭司大人……”
陆行舟胸膛起伏了一下,伸出手将衣服拿了过来,随即就将那个东西身上的袍子扯了下来。
“啊……”一个长条水母暴露了出来,头部是脸的地方鼓动了几下,呆呆地看着他。
“我会穿的,你们出去。”
陆行舟等它们全都离开之后,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轻薄的长袍睡衣垂落至脚踝。
这时他才有空分出心神去观察这间房间。
整间房圣洁干净,墙壁上却雕刻着很多图纹,线条粗犷混乱,饱含着创作者虔诚的信念和狂热的情绪。
还有桌上被雕得形状模糊的石像,圆圆的头和七扭八歪的身体,意图熔铸成形的白色香薰蜡烛等等。
陆行舟眯眼看了一会,才发现这些东西的主体,都是一个圆球和胡乱飞舞的几条线,抽象中带着莫名的写实感。
——和某只小章鱼胡乱扭动触手时一模一样。
他垂眸看着手上的衣服,沉默片刻,还是将手放到了睡衣的衣扣上……轻巧的动作后,白色布料滑落,逶迤在脚踝上。
*
“今天的玫瑰开得真好呀,洁白又蓬松,看着真是生机勃勃。”
“是的,由此可见神子殿下的心情很好呢!”
“感谢祭司大人的到来,才得以完成这样一场祭祀……等会将由大人独自上前,感受神子殿下的恩典。”
“就你多嘴,也不看看祭司大人是谁,就像这装饰了满神殿的白玫瑰一样,都是神子殿下的心头血手心肉呢!”
穿着长袍掩住身形和面容的东西,抱着白玫瑰一路装饰过去,为圣洁却有些寂寥的神殿增添一丝朝气和活力。
而在它们走后不久,数颗溜圆的黑色阴影就从各处角落滚了出来,试探性地向着每个房间探索而去。
一个圆影从衣柜里拖出一条闲置的袍子,歪了歪头,【咕噜?】
在看到其他分身都把袍子套在头上,然后猛地拔高了身形之后,它也慌慌张张地跟着做。
【咕噜咕噜。】
在集队时,那个慌里慌张的小圆球,往下拉着帽檐,还顺手从矮柱上抽了一朵盛放得正娇艳的玫瑰,放进了袍子里。
随后这一队长袍,便向着和之前那队负责洒扫和装饰的长袍,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赶往了神殿最中心。
这片无比巨大的圣殿,几乎每处都上演着这样一幕,当真像极了井然有序的祭祀场景。
而此时神殿最正中。
最为圣洁典雅的神坛上,金色阳光正透过五彩斑斓的琉璃窗,将一切都镀上柔和的光泽,簇簇玫瑰的瓣叶舒缓盛放。
【咕噜咕噜!】
一大团半透明的阴影正兴致勃勃地挽着一个花篮,向通往神坛的路上撒花瓣。
——不像是要进行祭祀,反而像是傻新郎在布置婚礼现场,认真确保每一片花瓣都是最美好的形态。
就等着祂为此布下如此精致场景的人,能顺利落入这个玫瑰织就的囚笼。
*
陆行舟看了眼镜子里的身影,眸光微颤,冷淡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
“……”
“啧。”他喉结微动,挥手将镜子“啪”地打碎,里面不堪入目的场景随之破碎。
真是荒唐。他耳尖发烫。
陆行舟拿起挂在床尾的长袍,利落披到自己身上,将里面的春光全部掩得严严实实,旁人窥不得分毫。
“轰隆——”
沉重的大门被从里向外推开,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内。
穿着袍子的海怪们恭敬地站在门前等候他,那只长条水母就混在队伍里面。
但一见到陆行舟的打扮,它们便纷纷愣住了。
“祭司大人,您没有穿上祭祀的礼服吗?”
“祭司大人!”
“大人……”
无数怯怯且低声的劝导,从那两条恭迎的队伍里面发出,分不清谁是谁。
陆行舟下颌微紧,抬手止住他们的劝说,袍子因为大幅度的动作从手臂处滑落,隐约露出一片白皙来。
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说清楚,这些东西会有多难缠。
“……穿了,只是再披了一件袍子,有什么等见到了神子殿下再说。”
他声音浅淡,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意味。
“你们也不想除了神子殿下,再有别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吧。”
套着袍子呆头呆脑的海怪纷纷被他唬住,愣愣地思索了一会儿。
前方一个领头的长袍怪下意识道,“祭司大人,您前往神坛的路上,绝对不会再有其他生物惊扰,您大可不必为此介怀。”
“不过既然祭司殿下执意如此,那就这样做吧。”
神子殿下给他们的最高指令,就是不能惹祭司大人生气,不惹他生气的方法就是不带恶意地唠叨。
但如果他真的严肃下来决定什么,那是断然不可违逆的。
前方一个领头的长袍怪鞠了一躬,识趣道,“现在请祭司大人前往神坛吧。”
然而从房间里出来到正殿后,陆行舟微微抬头,从长袍的帽兜下往外看去时,却愣住了。
阳光在整片神殿撒下神赐般的光,而在他眼中,比那些光更为耀眼的,是被装饰了满殿,团团簇簇、蓬勃盛放的白玫瑰。
陆行舟有些微的失语,原本无比紧绷的身体肌肉,像被什么安抚了一样,慢慢放松下来。
就连原本警惕四周是否有危险袭来的潜意识,也恍恍惚惚下落到了实地,甚至可以有闲暇来欣赏那些漂亮的白玫瑰。
“神子殿下近来很喜欢花呢。”领头的长袍笑道,“一定要我们在神殿上面布置这些玫瑰。”
“我们也非常喜欢这些花。”长袍下面传来它们虔诚的低语,低哑中压抑着狂热。
“倒不如说,神子殿下喜欢什么花,我们就信仰什么花。”
“神子殿下是我们这些,埋在深海不见天日的怪物的救赎。”
它的声音悠远似在吟唱,飘渺消融在阳光中,也将那些曾经腐朽破败的往事挖了出来。
陆行舟沉默着,微微侧过头,清亮眸光从帽檐下露出些许端倪。
“在神子殿下诞生之前,我们不过就是一些没有理智,整天以鲜血为食,浑浑噩噩的怪物而已,直到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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