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昭然身后缓缓关闭,他舒活了一下手腕,瞳仁充血猩红,裂开唇角,露出一排尖牙,和善地问:“谁先动的手?”
他身上的气息在阴暗走廊中无声扩散,偏执而荒凉的木头气味令人想起荒地里盘根错节的枯木、吞噬整栋大楼却又干燥死亡的爬山虎,乃至深山掩藏的墓穴。
医生夫妻忌惮后退。
失去一条腿骨以至于仅能瘸行的男医生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支撑身体的那条腿似乎被一只手抓住,让他无法保持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他恼羞成怒,嘶吼着起身,刚欲抬手,手腕便又被一只手禁锢。
男医生环顾左右,恐惧如潮涌般袭来。
在美容院肉粉色的墙壁上,凭空生长出无数的手臂,皮肤苍白,指尖修长且锋利,它们布满墙面、地面甚至天花板,密密麻麻的手臂如同水中飘荡的发丝。
一只手率先按捺不住,指尖向下一刺,便贯穿了男医生的胸膛,男人仰天嚎叫,另一只手便撑进了他口中,向喉咙深处掏去,它们无孔不入,无坚不摧,好似吸血的蚂蟥,越缠越紧。
“啊——!”女医生见丈夫被困,喉咙里吐出一串尖啸,眼睛溢出血丝,双手抡圆了那柄白骨板斧,朝昭然的面门劈来。
昭然立在原地,不躲不避,双手甚至都没从兜里拿出来。
骨刃带着劲风急速接近,距离昭然的脸还有仅仅十厘米时,突然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半截骨节分明的左手挡在昭然面前,竖起双指,稳稳夹住了巨大的斧刃。
第17章 掉色?
郁岸手脚还有些发软,靠到紧闭的电梯门上,贴耳倾听外面嘈杂打斗,只听见畸体接连的咆哮和痛吼,面试官像个大反派似的在笑,显然实力碾压对方,正游刃有余地残忍玩弄对手。
每当听到这个动静,郁岸都不由得怀疑,自己加入的到底是不是正义的一方。
人质不归他管?那他是来干嘛的。果然面试官不是什么好人,理应被制裁。
其实郁岸也没多关心人质,他只是顺着面试官的意思说的,以为先提人质会让面试官认为自己有在认真对待今晚的任务。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
面试官并没有少一只手哇。
他虽然戴着手套,可给自己擦拭血迹时,郁岸还是能感觉到手套底下绝非虚无,他的手好好地长在手腕上呢。
“嘶,那你是哪儿来的。”郁岸拉开单肩包的拉链,右手正可怜地抱着手指蹲在书包角落里。
莫非是个误会,它和面试官没关系?既然美容院已经成为幻室,幻室中滋生一些现实中不存在的小怪物好像也合理。
“不该叫兄弟的,男左女右,万一是只小母手呢。”郁岸把右手从包里拿出来,不知道饲养这种小怪物需要喂什么饲料,如果它要吃人肉的话,就只能弄死了。
右手已经顾不上证明自己的性别,疯狂挠电梯门,想立刻回到昭然身边去解释自己的功劳。
与医生夫妻战斗了这么久,右手已然皮开肉绽,手背和掌心不止一处被锋利骨斧划出了伤口,
“你身上好多血。”郁岸拿起面试官的衬衫,给右手擦了擦破皮的地方。
右手颤抖后退,拼命拒绝,但没躲过,被衬衣上富有压迫感的朽木气味包裹了全身。它吱吱一颤,吓晕过去了,手心翻白朝上,五根手指缩在一起。
“有这么舒服吗。”郁岸挠了挠它的掌心,把右手塞回包里拉上了拉链。以后它就是自己的宠物小狗了。
差点忘了正事,面试官让自己下楼去接叶警官。
郁岸撑着厢壁站起来,一天之内更换太多畸核,在某种程度上是在消耗自己作为载体的寿命,就算是真的机器,也不能这么没节制地损耗下去。
按下一楼的按钮,电梯上方的楼层显示数字从七楼开始向下跳,但并没出现平时乘坐电梯时那种轻微失重的感觉。
看来黄夹克小哥没说谎,这电梯在载人的情况下,只上行,不下行。郁岸了解类似机械的运行原理,只需要安装一个重力感应装置,把触发数值修改到成人体重就可以了。
郁岸眼前一亮,掏出从院长室抽屉里顺出来的电梯卡,在感应器上刷了一下。
失重感出现,电梯开始正常下行,并到达一楼。
电梯门向两侧拉开,郁岸刚迈出一条腿,额头突然顶上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管口,熟悉的质感,郁岸甚至能从枪口的纹路和磨损感判断出型号,一把9毫米警用左轮手枪。
“什么人?”堤蒙警官抬着手臂,挡在叶警官身前,以枪拉开自己与对方的距离。
郁岸戴着纯黑兜帽,脸部完全被一团黑洞遮挡,谁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拿出自己的地下铁身份卡,亮给两位警官看。
叶警官点了下头。两位女警今日只穿了便衣,伪装成深夜去酒吧买醉的失意白领,以免引起注意。
不过,光看堤蒙警官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加上叶警官焊在脸上的黑色口罩,真去了酒吧夜场也很容易被当成来砸场子的大姐大吧。
堤蒙从身量外形上辨认出了郁岸,匆匆收起枪,插回皮革枪带中:“天呐,你真的一个人闯幻室,好厉害。”
“……”一到这种时候,郁岸原本挺灵光的脑子就开始卡壳,快,快想点谦虚客气的词出来。
郁岸:“1。”
“……”堤蒙被郁岸的冷酷装扮震慑,知道地下铁的秘密干员们脾气都多少有点古怪,突然意识到好像不该与他随意攀谈,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对兜帽下那团无底黑暗轻声道:“sorry,sir。”
感谢纯黑兜帽,让郁岸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和生人闲谈,这件衣服买得太值了。
叶警官更关心人质:“大楼里还有活人么。”
“周先生还活着。”郁岸低着头,将高傲球棒竖着戳在两脚之间,“跟我来。”
电梯缓慢上行,老化的轿厢和钢索滋啦作响。郁岸背对两位女警,站在楼层按钮前发呆。
电梯已经很久没人清理过,角落挂着蜘蛛网,按钮都被油污和灰尘糊了一层。如此说来,似乎只有七层成为了幻室,假笑清洁工们并不能通过电梯去往别的楼层打扫。
七层的电梯按钮因为常用而显得表面光滑,但仔细观察,八层的按钮相对而言也干净一些。
郁岸好奇按了一下。
但按钮没亮,仍然只有七层亮着。
郁岸又掏出电梯扣,在感应器上刷了一下,然后按下八层。
竟然亮了,七层和八层按钮同时亮起来。再试着按其他楼层,却一律没有反应。
八层可以通过电梯卡刷上去?郁岸还没探索过七层以外的地方,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正好面试官在七层不需要插手,趁身后跟着两位狠角色,不如先去八层探探路。
郁岸这次学聪明了,不把警察往面试官身边领,因为击败医生夫妻势必会拿到两枚畸核,他可不想让自己忙活一晚上的战果被警方没收。
叶警官当了十年特警,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在她面前简单得如同一张白纸,一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但并未出言揭穿。
电梯到达七楼后却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向上运行了半截,在即将到达八层时,突然震了一下,然后停住了。
轿厢似乎停在了七层和八层之间的位置。
堤蒙警惕地举起手枪,对准电梯中缝,然后熟练地从腰带中抽出三角锥,撬动电梯门。
理论上,这时候强行开门,正中央应该横着七层的天花板。但事实并非如此,电梯门被强行撬开之后,竟然直接通往一个黑暗的房间,虽然电梯轿厢里安装了顶灯,但光线有限,照不到房间深处。
一股恶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密室。”叶警官凭经验道,掏出佩枪和手电筒,谨慎走出电梯,堤蒙跟随在她身旁,关注着叶警官相反的视角。
这里其实更像一间廉价的通铺病房,铁架床按次序并排放置,狭小几十平的房间里,堆了近二十条床铺。
被褥肮脏油腻,仿佛在厨房锅台里浸过,一些小的红色血点和蹭花的血迹零星散布在被单上,勉强能看出白被单的原本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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