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轻轻往后靠,靠在谢九楼胸膛,打了个呵欠:“那你怎么说的?”
谢九楼眸光一转:“我告诉他,你堂前正妻身在远方,正等你跋涉万里回家。他若要肖想,最多讨个外室当当。要当外室,也轮不到头一个。只能把我熬死了,届时姑且有得商量。”
这些都是假话,谢九楼说来唬提灯的。
他等了半晌,没听提灯吭声,低头一看,提灯歪着脑袋,枕在他胸前闭眼假寐。
谢九楼睨着提灯,轻轻一笑,懒得拆穿他,只放好手里的东西,给提灯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两臂把人箍在怀里,伸出手去烤衣服了。
隔壁曲鸳拿着烤好的野兔送来时,恰撞见这一幕。
他先是停了脚,满脑子空白几息,接着,便顿悟了。
提灯对外如此恶劣蛮横,回了他大哥面前却表现得这般顺从听话,一定是家里娇纵坏了的缘故。
不说别的,就眼下这场景,烤个衣服睡个觉,还得枕在大哥怀里,哪里就娇贵成这样?瞧他大哥这神态,竟也没觉得不妥。曲鸳自个儿在家尚且是个混世魔王,跟提灯一比,当下也相形见绌。
他便想,如此娇惯着长大的人,养出些小性儿,在外头张牙舞爪,也是应该的。
便不由得再想起方才提灯傲慢的模样,忽觉添了两分可爱出来。
曲鸳脑门经打通了,又屁颠屁颠跑过去,咧着嘴道:“大哥,吃兔子。”
谢九楼虚捂住提灯耳朵,见来人是曲鸳,便侧目颔首,示意他把东西放下:“多谢。”
曲鸳见他抱着提灯双手不便,忙伸过手去:“大哥,让我来吧。”
谢九楼:?
谢九楼:“你来什么?”
曲鸳冲他怀里的提灯扬扬下巴。
谢九楼眉睫微凝,不动声色冷了眼,一时,把手上烤干的外袍移交到曲鸳手上:“那就,麻烦了。”
曲鸳:……
谢九楼面不改色接过兔子,准备撕肉。
这兔子烤好本就用一层洗净的树叶包住,眼下谢九楼两手拿着兔子,身前有个提灯,还不知道该把叶子搁在哪,才好盛放他撕下来的净肉。
曲鸳见状便把手中袍子往怀里一掖,拿过谢九楼手里的叶子道:“放我手上。”
谢九楼便细细撕起兔子来。
“大哥吃得真讲究。”曲鸳嘿嘿笑。
谢九楼像看傻子一样:“先把肚子肉撕下来,他爱吃这儿的。”
曲鸳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提灯。
他蹲着往前行了两步:“还有呢?”
“还有什么?”
“他还爱什么?”曲鸳积极求索,“我也学学,日后……”
谢九楼眼风一凛:“日后什么?”
曲鸳不由被这眼神一摄。
他咽了咽唾沫,只在心里嘀咕,瞧提灯大哥这模样,定是把提灯护得没边的,若是被他察觉自个儿才见提灯第一面就打别的主意,抢占了他在提灯心里第一好的位置,准不会依。
曲鸳吞吐道:“日后……遇到了心上人,我就多存个心眼儿,也像大哥照顾提灯一样。”
谢九楼收了目光,没再搭腔。
曲鸳又问:“大哥叫什么名字?”
“谢九楼。言射谢,九重楼。”
“好名字!”曲鸳赞道,“大哥上学堂的时候,一定很快就会写自己名字了吧?不像我,上学堂三年了还不会——”
曲鸳正想顺着话头拍马屁,就见提灯在谢九楼怀里动了动,睁眼醒了。
提灯先前是在装睡,只难挡谢九楼太了解他习性,一旦给他调了个惯用的姿势,提灯便不觉睡熟了。
“醒了?”谢九楼偏着脖子低过去问,“喝点水,一会儿换过药,填了肚子就下山。”
提灯在他身上磨蹭。
谢九楼把兔子肉递过去:“吃点。”
提灯怏怏拈了点放嘴里,眼皮子沉,喘气声也愈发重了。
谢九楼这才察觉不对劲,探手一摸,摸着提灯额头在发烫,面上也渐渐浮红。
曲鸳打量道:“怕不是昨儿吹了风,着凉了?”
谢九楼沉着脸:“昨儿在道观受了惊,又跑一夜,伤口流了汗又沾水,不好了。”
他把提灯打横捞起:“我先下山,到山下镇子跟你们汇合。”
曲鸳冲他嚷嚷:“镇上运通医馆,报我的名字!大夫会马上应诊的!”
那头鹤顶红和楚空遥闻着动静也过来瞧怎么回事,曲鸳三言两语说了,他们便打算快点下山。
正扭头回去,鹤顶红忽转回来问:“叶鸣廊呢?”
曲鸳:“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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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一夜劳神,加之吹风受凉,伤口恶化,这才发了烧。
曲鸳说那医馆并不难找,谢九楼遇见第一个就是,于是迎头便进了。
又过个半时辰,提灯服了药,在医馆睡下,鹤楚二人并曲鸳便找来了。
第七歌一直昏睡,中途断断续续醒了几次,被搀扶着下山后先让曲鸳安置到了自己宅子里。姬差体力不济,昨夜也受了惊,瞧那模样,只怕得等两个姑娘休息好了才能把遭遇同他们说个大概。
几人接了提灯回去,曲鸳给他们安排上四间厢房。
说是厢房,也并不太正经,其实是自家园子里绕池建的四间水榭,两两相通,对面而立。
提灯睡在最好的一间,隔壁是楚空遥,跨过池子,对面便是鹤顶红,鹤顶红旁边则是谢九楼。
第七歌和姬差,在另一处园子。
天将入夜,提灯退了烧,姬差睡一觉也醒了,曲鸳便差小厮丫头到各房去请,说到自己那方的院子里吃饭。
菜齐酒满,除第七歌还在休息,众人都到齐了。曲鸳做东,旁边挨着提灯,再过去是谢九楼、楚空遥、鹤顶红和姬差,鹤顶红怀里抱着左顾右盼的囡囡。
他们先齐喝了一杯,因着提灯受伤,谢九楼便不让——莫说是酒,茶也不给喝,只让提灯喝清水。曲鸳见提灯眼馋,偷摸叫了外头服侍的丫头倒了盅酒,趁谢九楼不注意放到提灯面前:“你悄悄喝一盅,不碍事。”
又说起今日找医馆的事,谢九楼先冲曲鸳道了个谢。
曲鸳挥挥手:“不是什么大事。”
又解释道:“我八字官杀重,打小身体不好,也不逢好运道,没投生成个玄者,算命的还说我这辈子就是容易招惹阴东西的命。因着容易生病,我爹娘干脆在城里扶持了几间医馆,方便我有个大伤小伤随时就医。这几间里,又数运通医馆最好,日子久了,一报我名字,伙计就知道直接叫大夫出来应诊了,不会差遣些医术不好的来糊弄。”
鹤顶红便笑:“照你这么说,这回你命里是该遇着山上那些脏东西,只不过我们出现,妨碍你招惹它们了?”
曲鸳“啧”了一声:“我说你这人,不是,你这鸟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好好一件事儿搁你嘴里说出来都晦气似的。”
说起这个,谢九楼倒想起什么,附到楚空遥耳边说了几句,接着,便拿出几张符纸递给曲鸳:“以后若再要上山,夜里碰到不干净的,寻个机会贴到那些东西上头,它自己便燃了。你收着,也能防身。”
曲鸳接过一看,皱起眉头:“我怎么瞧着,这东西……这么眼熟呢?”
谢九楼心念一动:“你见过这符?”
这燃伥符在当今世道似乎并没几人知晓,除了他们几个,身上还揣着符纸的人,就只剩叶鸣廊。若曲鸳当真见过,他出现的时间又和叶鸣廊消失得那么巧合,说不定当真能问出点线索。
曲鸳展着符纸来回地看,眉头越皱越紧:“我身边一个家奴,也喜欢研究这些玩意儿。”
谢九楼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又落下去。
鹤顶红翻了个白眼:“谁想听你说这个?我管你家小厮怎么样呢。”
曲鸳不好意思地抠抠后脑勺:“你别说……他画这玩意儿,跟你们这还是有三分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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