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冥王殿下(280)

　　冥金凤是在冥九第一次死亡之后，记忆稍稍恢复了一些，只是当时她已经将自己与冥九过往的情感，给了玄无极，以此换取了鬼差的身份，所以即使想起了什么，她也并不在意，直到冥九一次次的觉醒，冥金凤的记忆也越来越完整，对于沃焦山，她心中充满了疑惑，也许就像她离开时，族中长老说的那样：从哪里来，终究要回到哪里去。

　　冥金凤不想让冥九涉险，就找黑白无常告了假，自己回沃焦山打探情况，却没想到，自己最终一去不回。

　　*

　　冥九一路头也不回地冲上沃焦山，越是接近山顶，冥九那些总是一觉醒来，便记不得的梦境，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他想起自己被送去洞府的场景，想起那个如恶魔的老人，想起双眼被挖时，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想起自己如何一刀将自己的爷爷毙命，想起……想起那个风声鹤唳的夜晚，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路追杀……

　　这一下，冥九全都想起来了，除了青华的事情还有些模糊，但关于“冥九”这个人的一生，他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冥氏一族居住在半山腰，因为无法离开沃焦山，冥氏族人还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如果……不是这被诅咒的轮回命数，他们的生活甚至可以算的上如世外桃源一般。

　　山上的屋舍大多是竹制，早前的泥土总是容易被雨水冲垮，竹制的房屋好看，而且不会被冲垮，时隔二十年，冥九依旧记得，自家的屋后，有一条清河，喝里有鱼，但是冥九一口都没吃过，他每次只能对着那些鱼儿流口水。

　　有一次，奶奶偷偷给他留了一条烤鱼，结果他还没吃上嘴，就让爷爷发现了，爷爷说，好东西要留给活着的人吃，注定要死的人，吃了也是浪费，所以鱼肉之类的好东西，从来没有冥九的份。

　　现在想来，他离开沃焦山时，她的母亲似乎还有了身孕，如今那个孩子，应该也已经成人了吧？

　　夜晚的村庄十分寂静，因为没有电，家家户户点的都是油灯，油灯的光线很暗，照不了多远。

　　冥九一双黑色的眼睛，在狂奔的过程中，不知何时变成了紫色，这是唯一一次，他没有流泪，眼睛便自己恢复了紫色，即便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冥九却依旧能看清路上的每一粒石子，凭着越来越清晰的记忆，冥九一步步走向自己曾今的家。

　　二十年过去了，这里好像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冥九一步步往前，直到原本寂静的夜晚，传来潺潺的水流声，冥九知道，家到了。

　　黑暗中，看不清冥九脸上的表情，只有一双紫色的双眼，仿佛覆上了一层薄光，交织着太多太多的情绪。

　　吱呀！

　　竹门推开发出的声响，让冥九缓下的脚步邹然一停，他微微抬起脸，看向面前的逆着光站在门口的人。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自家门口居然站着一个人，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如百灵鸟的清脆和甜美，问道：“是谁？谁在哪里？”

　　即便是逆着光，冥九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和记忆中的某张脸重合，只是不似记忆中的冷漠，似乎多了几分天真与纯洁。

　　对方见他不说话，立刻警惕起来，随手拿起门边靠着的扫帚，声音微扬道：“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进山里来的？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我家门口？快说话！”

　　冥九还没开口，屋里就传来另一道年长女子的声音：“小月，你在跟谁说话呢？”

　　冥月一边戒备地看着冥九，一边朝屋里道：“娘！咱们村里来了个异乡人，他好奇怪，站在咱们家门口一动不动。”

　　“……小月！”

　　屋里人一声惊呼，随即便是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冥月的母亲，也就是冥九的母亲，急速朝门口走了过来，猛一掀帘子，与冥月十分相似、但明显比她多了几分风韵的年长女子，站到了她身旁。

　　女子抬眼看到冥九的那双眼睛时，一张脸瞬间变得惊恐万分。

　　“是你……是你！你……你终于还是回来了，走开！快滚开！别伤害我的女儿！”

　　女子朝冥九怒吼，甚至一把夺过女儿手中的扫帚，朝冥九用力扔了过去。

　　冥九没有闪躲，直接被她砸个正着，脖子被扫帚上的枝杈划出了几条血痕，冥九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眼底原本流露出的几道光芒，像是瞬间被剪去了灯芯一般，渐渐暗淡了下去。

　　而这个将冥九砸伤的女子，就是冥九的母亲。

　　大概是见冥九这样都没反应，冥氏心里越发没底，她将女儿紧紧护在身后，就像全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即使自己再害怕，也要守护自己的女儿。

　　冥氏知道凭自己不可能对付得了冥九，连忙呼喊道：“来人，快来人！来人啊！救命！快来人！”

　　周围原本熄下的烛火全部点燃，无数的星光聚集，一时倒也将面前这座小院照的灯火通明，大家举着油灯，拿着“武器”来到这里，将冥九团团围住，有人也认出了冥九，当即怒斥道：“是你！你竟然回来了！你竟然还有脸回来！你这个魔鬼，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的女儿，你这个恶魔，恶魔！”

　　“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孩子……”

　　“我的女儿，可怜我的女儿……”

　　冥九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要这么说，然而此刻，他不想知道，也没心思知道，此时终于开口，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薄凉，问面前的母女道：“奶奶在哪儿？”

　　冥月原本猜测的目光，此时终于确定下来，她大概是认出面前这个人是谁了，许是好奇，冥月一双眼睛从母亲伸手露出来，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这个从未谋面的哥哥。

　　冥氏看着冥九，一咬牙道：“你如今还有脸问？都是因为你，都是你这个妖物，迷惑了娘，若当年你能乖乖死在那洞穴中，族人们也不会……”

　　冥氏话未说完，原本无风的夜晚，忽然夜风四起，带着刮人脸颊的力道，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刮过，吹得所有人身形摇曳，除了冥九，哪怕是一片衣角，一缕发丝，都不曾摆动过。

　　冥九冷声道：“我再问一次，奶奶在哪儿！”

　　冥氏有些后怕，揽着冥月往后退了退：“我……我哪里知道，娘当年不是跟着你走了吗？”

　　冥九没说话，往周围看了看，满院子，总共不过二十来人，一抬头，往山顶上看去，即便那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接着，冥九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你！你站住！”冥氏忽然出声叫住他，“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允许你这样，说来就来，谁走就走吗？”

　　冥九脚下一顿，道：“若你们有本事，不妨试试，能不能拦得住我。”

　　冥九说完，头也不回，继续往前，最终，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拦他。

　　冥九出了院子，一路往山顶而去。

　　如果知道是自己回来了，别人他不敢确定，但是他爹冥杰是绝不可能不出现的，冥氏显然也是有意想要拖延时间，而冥杰不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根本不在村里。

　　冥氏一族不得离开沃焦山，天色又这么晚了，冥杰不在村里，那么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山顶那座洞府。

　　而此时，沃焦山的洞府内，正在举行一场新的祭祀。

　　二十年过去了，这是自冥九之后的第三场祭祀。

　　只见大殿内，九鬼王的石像被手腕粗的锁链连成一串，石身也被锁链一圈一圈缠绕紧锁，锁链上还贴着封印，而原本放置石坐的高台上，石坐已经消失，俨然成了一个祭台，祭台中间有一个如棺椁大小的凹槽，凹槽放置这一具干枯的身体，若是冥九在的话，就会一眼认出，此人就是当年挖他双眼的鬼王冥司。

　　鬼王冥司俯身躺在凹槽内，凹槽上下的位置，各跪着一名少女，两人皆是豆蔻年华，跪在那儿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而她们的身后各站着以为年长的族中长辈，两人皆是手握匕首，面无表情。

　　祭台下，以冥杰为首，村民们举着火把，依次站在他身后，一起站在冥杰身后的，还有鬼差金凤，只不过她此刻被两个壮实的男子用锁链捆绑着，那锁链与捆绑九鬼王石像的锁链一模一样，即便金凤是鬼差，也挣脱不了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