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冥王殿下(209)

　　玄无极见他脸色不太好，便转了话题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冥九想倒是想，他就没了出去逛的心思。

　　“还是算了吧，我继续看书吧。”

　　玄无极抽去冥九手里刚拿的书，道：“一直看对眼睛不好，走吧，我带你去些人少的地方。”

　　冥九一听玄无极这么说，立刻站起身，提醒道：“最好一个人……不是，一个鬼都没有那种。”

　　玄无极低笑一声，牵起冥九的手，拉着他一起出了天子殿。

　　玄无极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挑了些人少的地方，带着冥九四处闲逛，冥界的风景并不像书中说的那般可怕，也许是身边这人的缘故，冥九只觉得走到哪儿，都是十里春风。

　　走着走着，玄无极忽然停了下来，冥九转头去看他，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声响。

　　“范无救，你老跟着我干嘛！”

　　是白无常谢必安的声音，冥九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不耐烦的语气，而且他呵斥的人，好像是黑无常吧？不是说这两人情同手足吗？怎么兄弟也会吵架？

　　而且，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和玄无极的存在吧？于是冥九也就理所当然地看起了冥界黑白无常两位爷的八卦。

　　谢必安一脸阴沉，连平日里的伪善的笑意都懒得装，范无救像个背后灵一样，一直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一张英俊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

　　谢必安忽然一个转身，二话不说给了范无救一拳，范无救的身体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了出来，只把冥九吓了一跳。

　　范无救的身体撞上一块冥界独有的黑漆漆的岩石上，岩石瞬间被撞得粉碎，范无救从废墟中缓缓站起声，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也看不出受没受伤，但看他身姿挺拔的模样，估计是没受伤。

　　而且看谢必安的样子，刚才那种情况，对他们而言，显然是再正常不过的相处模式。

　　什么“情同手足？”确定不是“血海深仇”吗？

　　看着这样依旧无动于衷的范无救，谢必安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一咬牙，眼里泛红道：“你还是这样！一声不吭，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你心里在怪我！可我就是说了，那又怎样？你故意把我支开，不就是不想让我听见吗？范无救，你很好，冥九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帮他？”

　　范无救抿了抿唇，低沉的嗓音缓缓道：“小娘娘是帝君的心上人，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小娘娘不悦，否则总有一日，吃亏会是你。”

　　“我怎么样，不关你的事！”谢必安怒极反笑道，“我就是看不惯他又如何？他若是女子也就算了，偏偏他还是个男子，帝君娶个男人娶的惊天动地，而我却……”

　　谢必安咬了咬牙，说到这，忽然没了声，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说白了，我就是看冥九不顺眼又如何？没准哪天趁帝君不注意，我取了他的小命，将他的魂魄丢入饿鬼道喂尺郭又如何？”

　　“七哥！”范无救身形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谢必安的面前，抬起双臂抓紧谢必安的双肩，手背上青筋暴起，就听范无救牙缝里挤出声道，“七哥，休要妄言，刚才那番话若是让帝君听见，你很有可能……”

　　“很可能怎样？”谢必安嗤笑一声，“形神俱灭？那又如何？”

　　范无救的脸色僵了僵，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道：“别说这样的话，七哥，你若是出了事，三娘她……”

　　“你别跟我提她！”谢必安怒斥，“范无救，她是你，不是我，当年若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娶她！你别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当年若不是你那个好将你约到南台桥，又将你推下湍急的河流中，你又怎么会不到二十便英年早逝？你将她当你唯一的亲人，亲手将她养大成人，可她呢？她又是怎么对你的！”

　　冥九一下子瞪大眼，万万没想到，闻名遐迩的八爷黑无常，生前竟是被自己的给杀死的，而且这人还是白无常谢必安的妻子？！

　　然而这只是开始。

　　范无救听谢必安这么说，向来冷冰的脸上竟也有了情绪，悔恨、痛苦、愧疚，还有那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情感，仿佛一瞬间交织在范无救的脸上，将他牢牢困住。

　　“三娘……三娘本性纯良，从小到大，她连蚂蚁都不曾踩死过一只，是我、是我这个做的对不起她，才会让她犯下如此罪孽，该下地狱的人是我，不是她，若是可以，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救回她！”

　　“那我呢？”谢必安眼中氤氲一片，“你为了可以付出一切，那我又算什么？当初若不是你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又怎会娶？犯下罪孽是她罪有应得，我这一千多年来的痛苦，又算什么？”

　　“我……我……”范无救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

　　谢必安忽然冲上前，一把抱住了范无救，双臂紧紧扣在范无救的背上。

　　“无救，我求求你，能不能别再这么对我？这么多年，你求我的事情我都做到了，如今的刑期将满，她自然可以重新转世、投胎为人，从今往后，前尘因果皆化为尘埃，到那时候，我们就能……”

　　“七哥。”范无救抖着声打断了谢必安的话，只见他高高的帽檐下，压不住的青筋暴起，去推范无救的双手，颤抖如筛，冥九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无尽的不舍，然而最终，这一切都被黑暗吞噬殆尽。

　　范无救看着谢必安的双眼，沉的见不到低，看不见光，他对谢必安一字一句道：“一千多年前的错，我绝不会再犯，七哥也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三娘，等她从炼狱受尽刑法回来，你是要娶她为妻的，届时，无救愿再为你们……。”

　　谢必安眼中燎燎星火瞬间尽数熄灭，看着面前的范无救，谢必安愣了半晌，低头不禁嗤笑起来，他缓缓一伸手，无形中忽然从脸上拿下了一张面具，冥九诧异地瞪大眼，只见谢必安抬起头，却是一张阴柔俊秀的脸，而那双总显得邪气的三角眼，也变成了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眼角的泪痣更是让他多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柔弱。

　　这哪里是冥界闻名丧胆的白无常，分明就是从戏文里走出来的花旦小生吧？

　　谢必安看着面前的范无救，他并没有流泪，然而那眼神，却让冥九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那双眼睛里的泪水早已干涸，不流比流更让个人难受。

　　谢必安看着范无救半晌，忽然低声哼笑了一声，脚下的把步子连连后退了三步，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说的或许就是此刻的谢必安吧！

　　谢必安连退三步之后，终于一个转身，决然离开。

　　范无救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比谢必安好不到哪儿去，冥九看他前倾着身子，像是要追过去，可直到谢必安的身影彻底消失，范无救也没那勇气往前迈出一步，最后只能朝另一个方向转过身去。

　　冥九还没回神，玄无极忽然道：“走吧，回天子殿。”

　　“啊？哦……”

　　冥九跟着玄无极往回走，一路上好几次想问玄无极黑白无常的事情，但他觉得，玄无极对这种事情估计没什么兴趣，问也问不出什么。

　　回了天子殿，冥九便对玄无极道：“那我先回寝宫，感觉走了这么多路，腿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玄无极不疑有他：“也好，你先回去，我晚些去找你。”

　　“好。”

　　冥九转身往寝殿的方向走去，玄无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

　　“冥九，你会怎么做，我倒是十分好奇……”

　　*

　　冥界有句话，假如有一天，黑白无常撕破了脸，你是站在黑无常那边呢，还是站在白无常这边呢，一个为了可以舍弃自己的一切；一个无论做人也好、做鬼也罢，最终依然求而不得。

　　俩人说不清谁对谁错，支持爱情的孟婆，就十分同情白无常，可同样生前有过的判官，却觉得黑无常十分不易，因此这么多年来，这个问题，就如同老婆和老妈同时掉进河里的问题一样，始终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