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赤红眼珠,漂浮在黑暗中,死死的盯着小木楼。
路星星的心脏像是坠入了万丈悬崖,沉重得无法呼吸。
在小楼外面的河水中,黄白相间的花瓣,不知何时又重新覆盖住了整条河面。
一具接一具的腐尸从河底起尸,随着溅起的水花和水流滴答声,迟缓僵硬的爬上河岸。
潮湿腐臭的气味,挤满了整个村子。
而腐尸原本空洞僵直的眼珠,现在充斥着悔恨和怨气。
它们用妒恨的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小木楼,隐约飘来的生人气息,让它们心中的怨气更加浓重。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还能活着,我却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你们不和我一样死去?为什么变成这样的是我?
如果……将你们也拖进死亡的地狱中,是不是我就能得救?
赤红的眼珠充斥怨恨,一步步向小木楼靠近。
一具具腐尸,将小木楼围得密不透风。
腐烂的臭味顺着门窗的缝隙向小木楼里吹去,即便是鼻子再不灵敏的人也被这股直冲天灵盖的臭味,差点熏了个仰倒。
更有人一边恐惧的看着到处都是的簇簇菊花,一边克制不住翻滚着的胃袋,发出干呕的声音。
有人一把拨开旁边的人,冲到角落里呕吐,酸臭的味道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被旁人的恐惧和恶心所影响,小木楼的气氛紧张而阴沉。
而在路星星看不到的地方,小木楼架空的楼板下面,金色的根须穿透楼板一路向下,深深扎进了泥土里。
楼板下面的菊花花纹,却没有像小木楼中一样开出菊花,而是……
开出了人脸。
一张张无声哀嚎着的惨白人脸,挤挤簇蔟的布满了整个楼板背面。
他们面色痛苦,嘴巴张大到极致似乎是在痛苦求助。
然而,没有人能听得到他们的呼救声,没有人能来帮他们。
所有被索取过的好处,都变成了因果,反噬自身。
而还有更多的腐尸,却直愣愣的穿过河边两栋小木楼中间的小路,直接走进了村子里。
盛开在村子空地上的菊花丛,随着山风轻轻摇晃,像是在喃喃低语。
老人的家中已经点起了蜡烛。
白色的蜡烛立在空荡荡的墙壁前,随着风而烛光狂舞,将老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妖魔般可怖。
老人平静的坐在房间中,身前火炉里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半明半暗之间,那张原本和善的脸,显得狰狞骇人。
而在他眼前的矮几上,还放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肉。
烂熟的肉质散发着浓香,勾人食欲,在蒸汽缭绕中显得无比诱人。
只是,在热气的白烟中,那一大块肉中,忽然掉下了一颗圆滚滚的东西。
像是烂熟的筋肉再也兜不住里面的东西,于是从原本应该在的位置里脱离了出来。
只留下空空的洞。
那东西掉下盘子,顺着地板一路咕噜噜的滚到了火炉旁边才停住。
老人弯下腰,丝毫不嫌弃脏的将那珠子捡了起来。
在指缝中,那珠子上点缀在白色中的黑色清晰可见。
就像是……
人的眼珠。
老人一张嘴,就将珠子扔进了嘴巴里,有力的牙齿嚼得咯吱作响,在嘴巴里爆开滚热的浆水。
门外原本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因为被吓住而猛然停住了。
空气中只剩下炉火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声。
老人轻蔑的瞥了眼窗外的黑暗,丝毫不惧。
“活着的时候奈何不了我,死了又能做什么?废物。”
他冷哼一声,然后伸出满是油光的手,抓起堆在自己脚边的骸骨,一把丢进了身前的炉子里。
瞬间火焰高涨。
而在盘子里,一张人脸松散的摊开,在热气中还维持着曾经面目的轮廓。
老人的小木楼外,原本怨恨盯着窗户里光亮的腐尸,像是在畏惧什么一般,畏畏缩缩的向后退去。
长寿村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有火光的明亮透过窗户,将外面的菊花丛映照的更为鲜艳。
同时,也将炉火前老人们的身影拉得老长,不似人形。
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响起,浓郁的肉香顺着门缝飘散出去,勾得人食欲大开。
可遍布在一栋栋小楼外面的腐尸,骇然后退。
……
燕时洵在将南天拎回房间之后,就立刻通过写在彼此手掌上的方式,无声的向南天询问清楚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正如南天所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在节目组休息的小木楼里时,从天黑开始,南天就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像是身躯上的每一缕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嚷着想要休息,就连魂魄都不肯再动弹一下。
南天也曾参加过马拉松,也在之前参加综艺的时候攀登过国内著名的险峻山峰,在万丈的云层之下拉着紧紧勒在山壁上的锁链,一步一挪动,身后就是深渊,一失手就是死亡。
他体会过那种耗费尽了全部体力的疲惫,在沾床的一瞬间就会入睡。
但即便如此,南天仍旧对天黑之后的困意心有余悸。
就像是一个醒不过来的梦,仿佛梦境才是真实,他睁开眼之后看到的现实,反而是虚假的梦境。
抵抗不住睡梦的感召,南天在几次被旁人惊醒后,就彻底的放松下所有警惕,沉沉睡去。
南天再次梦到了那个从儿时开始,就纠缠自己至今的噩梦。
但是这一次,一直一成不变的噩梦,有了改动。
南天感觉自己就像是悬浮在梦境的半空中,看着年幼的自己走在村子的小路上,而一道微微佝偻着腰的苍老身影,就走在他的身边,紧紧攥着他的手。
‘我们天天以后就要去城里生活了,开心吗?’
声音响在南天的耳边,带着令他熟悉的慈爱和苍老。
南天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他呆愣着偏过头,视线从自己身上转向旁边。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令他思念了几十年,却再也没有再见过的脸。
是他的阿婆。
不知道为什么,南天从被阿婆送回到城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那时他年纪小,哭着喊着要找阿婆,他和从小就不在身边的父母并不亲近,也不喜欢父母买来逗他的玩具零食。
他只想要回到村子里,陪阿婆一起种菜,在阿婆干农活的时候调皮的在田埂里来回跑,调皮的捉弄阿婆,然后再背阿婆轻轻的揍一顿,咯咯咯的去找小伙伴去山上摘果子,下河摸鱼。
城市里的生活太无聊,小南天很想念自己在村子里的小伙伴们。
几次哭喊之后,母亲被磨得没了耐心,崩溃般大哭着朝小南天喊道:‘他们都死了!死了!你回去也找不到他们,要不是你阿婆,你也会死在那里!’
小南天不懂什么是死。
但是他听小伙伴提起过,山上,有被吊死的人,也有撞在石头上摔碎了脑袋的人。
那一年,村子里很多小南天熟悉的脸,都再也没出现过。
小南天也问过小伙伴什么是死,小伙伴想了想,把自己的头从脖子上拧了下来,奶声奶气的道:‘就像这样,就是死。’
那时候,他惊呆了。
但并不是害怕,而是觉得好酷好厉害,自己就没办法把头从脖子上摘下来。
小伙伴也很得意。
可阿婆很快就找了过来,不顾小南天的哀求将他抱回了家。
阿婆告诉他,那个小伙伴是因为从出生就是不正常的,现在,大道来追讨生命欠下的因果,所以那个小伙伴就死在了因果之下。
‘他阿婆为了有个孙子,把前面六个女婴都送进了山里。’
阿婆冷笑,眼里是小南天从没见过的冷酷:‘他的生命建立在六个姐姐和一个母亲之上,又怎么能逃得过阎王爷的审判。’
‘鬼年鬼门开,鬼王巡游,审判罪孽,作恶者……死。’
小南天隐约记得当时阿婆说的话,所以,当母亲哭得浑身发抖的时候,他却只是懵懵懂懂的有些遗憾,自己拥有不了把头从脖子上摘下来这个很酷的技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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