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全都没有意义,”束台在一方矮榻边坐下,用手指拨了拨一旁的夜明珠,“我在凡间那些时日,便觉得很快乐。”
“如果真的快乐,您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青鸟不信束台的话。
束台的白发在莹莹的夜明珠光中变成了月光一样的银色,他抚了抚自己的头发,眼眸低垂,“即便我变成了这样,我依然不后悔遇见他,认识他。”
青鸟兀自想了想,到底是多大的快乐,能让人知道难过的未来后依然决定重蹈覆辙呢?
青鸟看向静默坐着的束台,“上神,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我就要死了,想同人说一说他。”束台神色平静,看起来并无怨怼。
“天道会来救你的,”青鸟道:“王母很少有算错的时候。”
束台没有说话。
青鸟又问道:“上神不信天道会来救你,是吗?”
束台顺着她的话道:“他会不会来呢,他来了会如何,不来又如何?”
束台不知道在问谁,但是青鸟给不了他答案。
“我倒情愿他不来,”束台道:“我不想亏欠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第45章
十日转瞬即过,据束台所知,短短十日,西王母便安抚好了神族各部,愿意再次集结大军,出征天庭。
她这杀伐果断的手腕,倒比束台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也让束台觉得恍惚,不知何时,西王母竟变成了这幅样子。
那一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灿烂,太阳初生的时候,天边还有五色云霞。
宫殿的大门被人推开,两个青衣的神侍提着香炉,银链碰撞,叮咚作响。西王母踏进来,身后跟着一列神侍,个个捧着托盘。
束台自窗边回头,红衫被一阵轻风吹的微微摆动。
西王母如同从前一样同束台说笑,“蓬莱的景色便这么好看?你在这窗边一站就是许久。”
束台没有说话,西王母也不恼,按着束台坐在妆台前,拿起梳子梳弄他的头发。
“今日便是祭祀的日子了,”西王母看向镜子中的束台,“我为你准备了很多东西。”
她抬了抬手,身后的神侍一字站开,手里的托盘上摆放着祭祀的穿着等物。
“这是我命人截取天边云霞织成的织锦,你穿在身上必然很好看。”西王母轻轻的笑,“你自来便是神族中最骄傲明亮的,今天也一样。”
束台声音平淡,“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这些事?”
西王母顿了顿,“很久之前了,那时候长琴还在天庭,你还在天道身边。”
“为什么?”
西王母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天觉得不公平,不满意,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
西王母笑了笑,“束台,你大概是不会懂的,你自来便没有感受过这些。”
束台眼睫微动,“长琴说,他怨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便享受了神族无上荣华。你呢,你也怨我吗?”
“有一些,”西王母道:“偶尔想不通的时候会怨你,过后也就罢了。咱们俩数十万年的交情,我还真能恨你不成?”
她的话亲亲热热,好像今日要把束台送去祭祀的人不是她一样。
西王母看着镜子里束台冷淡的脸,“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没有怨你,大家各有各的缘法,我还不至于在这儿跟你撒谎。”
她将流光织金的外袍给束台穿上,道:“我今日对你做的事,也不是因为怨你。你知道的,束台,成大事者,必须要有牺牲。”
束台敛眉,不说话了。
西王母将二凤戏焰冠戴在束台雪白的头发上,红色的宝石熠熠生辉。
“别一副死定了的样子,”西王母理了理束台冠上的流苏,“天道会来救你的。”
西王母与镜子里的束台对上目光,眼中胜券在握,“他一定会来救你的。”
束台看着西王母,“如果他不来呢?”
西王母面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只剩下令人胆战心惊的神色。
“没有这种如果。”
时辰差不多了,束台站起身,身边跟着许多神侍,一同往祭祀台走去。
十日不见,蓬莱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西王母同束台站在这边高台上,面前是一道长长的台阶,过了台阶有一段平坦的路,路的尽头便是高高的祭祀台。
西王母一身银光金甲,发冠高束,周身杀伐之气甚重。
束台站在她身侧,一身热烈如火的织金长袍,衣摆处绣了一只光华灿烂的五色彩凤,萦绕着火焰似的暗纹。他的满头白发束上了金冠,跃跃欲飞的凤凰在日光下华丽无双。然而这一切都敌不过束台姿容绝艳的一张脸。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便可以叫人知道天神到底是何等风姿。
高台之下站着神族各部,最前方是西王母的人,他们的旗帜是半人半蛇的模样——西王母为女娲伏羲一脉,人身蛇尾。
后面是长留的凤旗,黑底金凤旗猎猎作响,旗下许多人是束台没有见过的。
束台微微皱起眉,长留的人似乎比上次他见到的要多很多。
西王母见状,有些惊讶,“你不会不知道吧,长留并没有受灾,长留的年轻一代一直躲着练兵,你上次去长留的模样是长留诸人布置来骗你的。”
西王母惊讶的看着束台,此时此刻,束台心中倒不受控制的涌现出一些被背叛的愤怒与悲伤。
西王母目不转睛的看着束台,这段时日以来,束台少见明显的情绪波动,似乎西王母这些人同他毫不相干,只配让他漠视以待。这还是第一次束台浮现如此明显的情绪。
西王母注视着束台,忽然问道:“束台,你恨我吗?”
束台瞥了她一眼,“如果神也有来世,我不想再见到你。”
西王母笑了,她道:“你不想再见到我?这对于伤害你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惩罚。”
束台不再看西王母,也不再说话。
西王母神色微敛,她抬起手,路两边摆放着的战鼓就被人敲响。她轻轻推了推束台,“去吧。”
束台望向底下站着的千军万马,他拢着衣袖,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
凡他过处,神族的人一片一片的跪下行礼,口中念着些称颂的词。束台不知道一个人心甘情愿的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他此刻只觉得疲惫与厌倦。
这么一看,或许长琴才是最聪明的那个。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束台提衣踏上祭祀台,他转过身回望,所有的神族都朝着他跪拜,声音如海浪奔腾而至,那些歌功颂德的话的底下,无一不是叫他去死。
一左一右两个神侍将束台绑在了石柱上。祭祀之乐猛然间响起来,古拙厚重的乐声传遍了蓬莱的每一个角落。
西王母隔着广阔的广场看向祭台之上的束台,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
祭祀乐声停了,广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一丝风也没有。
束台抬头望天,金乌不敢直视束台,悄悄的躲在了云层后面。天色一下子暗下来,凝滞的空气如同诸人的心。
西王母目光凝重,她忽然抬起手,天边飞来两头凶猛的妖兽,一左一右立于祭台两边,喷出的火点燃了两边的柱子。
阵法顷刻之间便亮了起来,如同一张网笼罩着束台,几乎是瞬间,束台便闷闷的哼了一声,面色越发的苍白。
阵法会将束台的灵力慢慢抽干,随后神体也会衰竭,最后是神魂溃败破碎。
这是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西王母不信九殷有这么心狠。
阵法流动着灵力的光芒,慢慢的,束台神色越发痛苦,好看的眉头皱起来,如同宣纸起了褶。
神族众人大多不敢再看,唯有西王母死死的盯着束台,她不信自己的计划会失败,她不信自己筹划了多年的大业就败在这一步。
祭台上的束台却笑了,他半阖着眼,意识已然不太清晰了,只在心里浑浑沌沌的想到,论狠心,谁能比得过九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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