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又像陷阱,白梵路暗道,但慕云河这事办得实在合他心意,一点不表示也说不过去,他恩怨分明,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原以为对方又会说什么揩油的话,谁知慕云河只说,“‘慕兄’这称呼听着实在不怎么悦耳,换一个。”
“……云河?”
“像我娘,也不行。”
白梵路差点没笑场,这人怎么有时候如此孩气,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那你想我怎么叫你?”
“当然是‘相公’最好听……”慕云河悠然自得,“不过你现在这身打扮也的确不合适,不然你就唤我——‘阿湛’吧。”
柳丝刀裁,桃花竞艳,在这暮春时节行路江南,随处皆是氤氲的湖光水色。
慕云河看向白梵路,对方正端坐马上,看起来闲适慢行,但那专注的神情,还是泄露了他此刻正在仔细聆听的状态。
慕云河不打扰他,只是侧头欣赏,那人无论何种装束都是美人,在四周景致映衬下容颜越发精致夺目,但要真比较起来,还是这翩翩如玉的公子装更合他意。
大约穿女装到底拘束,此刻展露出真性情,那感觉才是最好。
“霖秋,到码头了,我们改坐船。”
“好。”
白梵路直接翻身跃下,慕云河本想要扶他一把的,都没他动作快。
自从换了男装,连这近身照顾媳妇儿的机会也少了。
租了一艘小船,两人坐在船头,往桐桥腹地驶去。
都说是迤逦江南,这桐桥也是枕水人家,十字交错的内河河道时而有小船滑过,船夫们遇见便互相吆喝一声。
连这打招呼都是吴侬软语颇有腔调的,白梵路不太能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只觉与水上摇撸声分外贴合。
脑中忽而就有了画面,两叶扁舟划破一江春水,岸边是万条金线垂钓流云,几树繁花曳动檐角,当真是秀美江南。
“那边有家茶楼,还有人在唱花鼓戏,想去听听吗?”慕云河问。
白梵路摇头,“在船上听才正好。”
船夫笑道,“这位公子所言极是啊。”
大概听出是外乡人,船夫说话也改了些调子,让他们能听清。
“舱内也有凉茶,二位客官若不嫌粗陋,可自取来饮用。”
慕云河便到船舱里替二人各倒了杯凉茶。
其实这茶里只有两片大茶叶,味清且苦,慕云河从前不怎么喝茶,觉得不如酒,大口饮更痛快。但转头见白梵路喝得从容,不由也多抿了一口。
在随波摇晃的船头听吹拉弹唱,喝点小茶,身边再有斯人相伴,还真是种绝妙享受。
从船上下来,二人到了在桐桥的临时居所,一处专供人短期下榻的宅院。
慕云河边引白梵路进去边给他介绍,前院是书房、寝室,后楼是厨房、小阁,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庭园,一半连通外边的莲池,只不过这季节莲花未开。
宅子整体不算太大,典型的江南式玲珑风格,简单雅致。
宅子前面就是客栈,热闹时能听见各式各样的人声,还有演奏小曲的乐声,不会太显冷清。
白梵路现在看不见,就喜欢听各种各样的声音。
连日的奔波后,靠在院子的躺椅上,听着那些声音,就能深切体会到人间烟火气。
慕云河知道他不愿动,从外边小馆里包了些吃食回来,二人就在院子里吃。
江南虽说饮食多甜腻,但他挑的这地方与众不同,厨子是恒昌皇城中御厨后人,是以做菜风格也与桐桥本地不同。
吃完正是傍晚时分,二人沿着河堤散步。
桐桥此地是以镇子中心那座“桐桥”命名,桥东桥西是截然相反的两种风格,桥西的夜市非常热闹,自然也少不了那些寻欢作乐的去处。
白梵路经过某地时听见那些标志性的谈笑,特意驻足问慕云河道,“想进去玩玩儿吗?”
慕云河知他故意,“想激我?我才不上当。”
他既已承诺不会再进青楼,那必然是不会去了,不然可不是打自己脸吗?
但二人这一驻足,门口揽客的姑娘竟主动迎了上来。
还是慕云河眼明手快,哥俩好般揽过白梵路肩膀,实则是替他闪开姑娘伸来的手,笑吟吟道,“美女姐姐,对不住,我二人皆有家室,我家娘子管得严,不可在外乱来。”
说罢转向白梵路,问,“我说得对吧?”
姑娘被当街泼了冷水,轻嗤一声,转身风情万种地走了,嘴里嘟囔着,“看上去人模人样,怎么偏生是个怕老婆的。”
慕云河闻言不屑道,“怕老婆又不是坏毛病,我就觉得挺好的。”
白梵路,“……”
许是这青楼里“怕老婆”就是个热门话题,两人才刚路过,就有几个往青楼去的公子哥讨论,大约其中一人是怕老婆,偷偷出来的,讲到这时又带出了旁的逸闻。
只听一人道,“恒昌城里出了两件新奇事,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什么新奇事?”
“这第一件事啊,是那个五皇子回来了。”
白梵路听到说“五皇子”,稍稍顿足,慕云河也停了下来。
“五皇子?他不是被贬了吗?怎么又能回来了。”
“这还不好猜,必定是回来……啧啧,夺那个位子了呗。”
“啊……那岂不是又要大乱了?”
夺嫡吗?白梵路低声问慕云河,“你与五皇子相熟?”
“熟啊,不过我和我娘都不参与那些朝中事,不必担心。”
但这种事,往往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白梵路又问,“你不关心谁做皇帝?”
“不关心,”慕云河道,“这些个皇子都不是草包,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谁当皇帝我都无所谓。”
这心态还真是好,不过人家也有资本这样说。
那边几个聊完了五皇子,又开始八卦第二件新鲜事,而这回对慕云河而言可就无法事不关己了,因为他就是那事的主角。
“这第二件事,是关于那个慕小王爷的。”
“慕小王爷?他又惹出什么祸事了?”
慕云河满脸黑线,白梵路则是忍俊不禁。
“这你都不知道,连我都听说了,他娶媳妇儿了!”
“啊?他?娶媳妇儿?是娶大还是纳小啊?他不是要给江天一色的头牌赎身的吗?”
慕云河脸一沉,凑到白梵路耳边,“别听他们胡说。”
说着就要拉白梵路走,白梵路感觉他那紧张劲儿,心中好笑,故意装作扳起脸,闲闲道,“听听呗。”
慕云河无法,就听那几人又说,“必然是娶大的啊,就算要纳小也得先把大的请回家,懂不懂规矩了?”
“是是是,你懂得多,快说快说,那慕小王爷是不是娶了个河东狮回来?那他还能不能給花魁赎身了?”
一听“河东狮”,慕云河差点就要冲过去,被白梵路觉察拽住。
“必然是悬了呗,哎我听说啊,那位新王妃当真是个厉害的主,敢要求慕小王爷以后都不能纳妾……”
“啊?我听说的怎么是,那新王妃和小王爷是靠什么玉定下的姻缘,小王爷是自愿不纳妾的?”
“有这等事?”
“我还听说那小王妃又是瞎子又是哑巴,脸上还有疤,但小王爷就是看上了,婚礼那天排场可大了。”
那几人同时陷入沉默。
白梵路摇摇头,听到此处也没什么意思了,正要走,就听又一人暗搓搓道,“哎,你们说,那小王妃是不是那方面功夫特别了得,就是那种狐媚之术,否则怎么……”
话没讲完,却是“哎呦”一声痛呼,腿软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惹得青楼门口一众姑娘笑得花枝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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