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们记不记得刚出发那几天,有天他闹着不要坐车,非要骑马,骑了一日以后就不骑了……嘿嘿,我看是大腿里面那儿被磨/坏了。”
“记得记得,连走路的姿势都……”
正好他们的头儿老荆,听见这群流子越说越不像话,连忙骂住他们:“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什么昏话都敢说!那是皇上交代的人,就是一点闪失也要你们全家陪葬。”
众人纷纷畏惧道歉。
畏惧的不是怀雍,而是他们的长官。
一个长得像女娃娃一样的小公子,哪里能真心得到他们的敬畏?
即便知道怀雍有皇帝的宠爱,可是眼下天高皇帝远,皇帝越远,他们因为皇帝而产生的敬意就越是淡薄。
今天去买浴桶时,荆护卫见这家人养了好几只鸡,顺便买了三只,一只给怀雍,两只给他们兄弟几个分了,也算是慰藉一路上的辛劳。
他亲自送鸡汤给怀雍喝,放好餐具便打算去门口守卫。
怀雍:“你每天睡在我房门口,不累吗?”
荆护卫:“还好。”
过了一会儿,怀雍把他叫进去,说:“我吃不下。你吃吧。”
荆护卫看到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鸡,问:“您不吃吗?”
怀雍:“不吃,炖的太难吃了,肉老,汤腻。”
荆护卫:“比之前的干粮好多了。”
怀雍:“对我来说都是难吃。”
饶是老实如荆护卫,也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怀雍似是猜到他的想法,抬眸直直望着他:“你正在心里骂我吧?”
荆护卫生硬地否认:“不敢。”
怀雍微微仰起下巴,白天鹅颈般优美,他问:“我父皇是怎么交代你的?”
荆护卫:“皇上说,只要您说一句苦,想要回去,就立即返程送您回京。”
怀雍气鼓鼓地笑了一声:“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路上照顾这小公子照顾得多了,且怀雍骄矜但不傲慢,待他们甚是有礼数,所以他情不自禁地对怀雍抱有了几分好感。
想了想,荆护卫委婉地提醒说:“大人,军营里比这里更艰难。”
怀雍天真地说:“我知道。”
不管怀雍表现得再有决心,他也觉得是在说空话。
荆护卫眉头一皱,他想,你知道个鬼!
不光是吃住条件不好,军队里可全都是跟他手下人一般混不吝的大老粗,那些人全都是未能完全开蒙的禽/兽。
这样一个细皮嫩肉、比女人还漂亮的小公子掉进禽/兽窝里,真的能安然无恙吗?
尊贵的小公子啊。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去的是什么地方。
在王法无法管辖的地方,不是人人都怕你的父皇的。
在那里,死了就是死了,并无贵贱之分。
……
“还有多久?”
怀雍问。
荆护卫说:“大约还有小半日路程。”
于是怀雍要了一匹马儿来骑。
骑了半个时辰,他似有所感,遥遥看见前方山头高处的草丛旁有个熟悉的身影。
逆光,看不清晰。
迎着光,怀雍眯起眼睛。
对方似乎是看见了他,扬起一鞭,策马而来,一头扎进了山谷里,消失不见了。
旋踵间。
小将已骑马踏尘奔至他跟前。
怀雍有种被迎面拥了个满怀的错觉。
他勒紧缰绳,他的马儿都被吓得退了两步。
差两三步远,赫连夜急停住,下马跑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笑得灿烂:“怀雍,你终于到了!”
饮风餐露那么多天,好不容易见到个认识的人,怀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一点点点点感动的。
有点感动才刚要升起,又见赫连夜扒着他的马鞍,恨不得伸手把他抱下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相当恬不知耻说:“你一定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来的吧!”
第16章 军营
怀雍听说是在十五年前,父皇登基后不久,逐步将原本的府兵制更改为募兵制。
而他此次去往的西北军营正是改/革募兵制后的其中一处成功典范。
管理此处的最高将领是一位四品的宁朔将军,品阶与怀雍相同,本人姓巍,名愬,是个阔脸方额、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笑起来很是老实可信。
他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在军营外一里处迎接作为监军而来的符节令怀雍,见到怀雍身边伴着孤自跑出十里地去的赫连夜也没发火,还笑呵呵地说:“赫连公子与雍公子果然情谊深厚,不枉费您天天站在山坡上眺望,可算是被您接到了好友呢。”
又跟怀雍套近乎:“雍公子可还记得小人?我进京述职的,在皇宫见过您一面,给您请过安,说不定您吃过我做的果脯、肉干哩。”
怀雍:“果脯?”
魏将军操/着一口极不标准的京城强调道:“是咧,我们这儿没什么好吃的嘛,闲了没事也种点田,养些牛羊,太苦了,比不得京城好吃好玩的多。”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说:“喏,雍公子,前面到了,正是军营。”
军营中一切入场,并未设立迎接监军的仪仗。
魏将军道歉表示,因为怀雍来的突然,他刚收到消息不久,没空做隆重的仪仗,多有怠慢,还望海涵。
怀雍自然说无妨。
只是在心下暗自忖度了一番,不知这究竟是魏将军个人给他的下马威,还是父皇所说的要让他多吃“苦”。
京营的黑甲亲兵为了仪仗好看,皆是选的高大勇伟的二十至三十岁的年轻人,尤其在皇城里当差,可能会被皇上见到的,还得加以相貌齐整的要求,远远苛刻于一般兵役的选人。
先前怀雍没觉得有什么稀奇,见到了驻守边疆的藩兵,发现与京城的委实是大为不同。
目之所及的士兵长得奇形怪状,高矮不一,面作土色,牙黄嘴裂,皮肉坚实,行为举止毫无礼数可言。
这些人大多乍一看都有一副老实的模样,然而目光落在怀雍的身上,却让怀雍觉得寒毛直竖,很不自在,仿佛想要扒光他的衣服,充满威胁。
怀雍小声问赫连夜:“他们为何都对我如此敌视?是觉得我来抢夺兵权不成?”
赫连夜哈哈一笑,他胯/下的马儿恰好鼻息一声,他说:“哪能呢?我看啊,多半是看你细皮嫩肉,瞧不起你罢了。”
怀雍还没来得及气恼,赫连夜探过身子来,与他离得更紧,几乎要贴上他的脸颊,说:“他们这样盯着你不放是因为你细皮嫩肉,太久不见女人,畜/生/劲/儿犯了。”
怀雍忍了忍,忍住了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发飙,但没忍住后颈红了一小片。
赫连夜这人说法如今愈发没个谱。
什么畜/生/劲/儿?这到底是在说别人,还是再说他自己。
“令使。”
这边赫连夜的话音还没落下,荆护卫已上前,将赫连夜隔开,护在怀雍身侧,像道屏障。
……
虽说荆护卫是尽职尽责,但是这过于回护的姿态还是使得营中士兵之间很快传开,说新来的符节令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此地非繁华京畿,就算拿出最好的也颇为艰苦,更何况父皇属意要他好好吃苦。
赫连夜屁颠屁颠地给他送来了一车起居用品,一车精细吃食。
赫连夜和他说:“我知道你要来也没几天,来不及准备太好了,你一定用不惯,但还是先用着,到时我再给你换。”
赫连夜好言好语,怀雍却觉得被讥讽到了,不肯要他送的东西,还说:“你也觉得我一定吃不了苦是吧?你骂我娇气不如直说?何必拐弯抹角!我一路过来可没有挑剔过吃住。”
赫连夜拿他没办法地说:“是是是,你不娇气。你不娇气,你天生能赶了那么久的路过来还袖不霑尘、面白如玉的,身上……身上还有萦萦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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