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谢樽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陆景渊的意思是他要的时候,那块糖已经进了自己嘴里。
“ ……”谢樽嘴里含着糖,脸颊鼓起了一块,愣愣盯着陆景渊。
陆景渊也正看着他,一双眼眸如星。
谢樽用舌尖抵了抵嘴里的糖块,甜意在口中蔓延了开来。
这样会不会显得他其实并不是诚心想给陆景渊,只是象征性询问他一下?
“ 咳,没了,回去再给你买,这种不太好吃,等会给你买带桂花的那种,不过账单你付。”
从姑苏出来后,谢樽就几乎没花过自己的钱了。
“ 好。”陆景渊笑了笑,应道。
其实谢樽偶尔还是会有些心虚的,陆景渊出钱时越是果断,他便越是心虚,但是……不用自己精打细算惦记玉印塔本就不多的钱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而且他陪陆景渊游山玩水,收这点钱不过分吧!
说来,谢樽觉得陆景渊最近变了不少,不仅笑的频率变多了,现在居然还会喜欢糖块?
奇怪。
谢樽用带着审视的眼神把陆景渊上下扫视了一遍。
谢樽在这边细数着陆景渊最近的变化,另一边厨房那里,阿七娘亲拿着锅铲站在了厨房门口喊道:
“七儿,去叫你刘叔来一趟,西边那屋顶坏了,有些漏水。”
“哎!”阿七把手上端着的花生放下,应道。
西边的屋子就是阿七的房间,坏了几处,漏了好些日子了。
只是这个时节雨水不算丰沛,又没漏到床前,也就一直没管,阿七母亲寡居,不好总叫邻居男子来往,怕惹人闲话,就一直拖着,今日也是院里热闹,才说顺道叫人来修。
谢樽闻言把目光从陆景渊身上挪开,起身说道:“我来吧,这事我也会。”
“不用不用。”阿七连忙摆手,来者是客,总不好叫客人动手。
“没事,反正一时无事。”
破损的屋顶十分明显,谢樽跃上上屋顶检查了一番,坏了三四处,其中有一处瓦条断了,还需钉上。
见谢樽都上去了,阿七也没再推脱,他从院子后面翻出了修缮的工具,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谢樽,一脸为难。
“给我吧。”
陆景渊拿着东西也上了房顶。
房顶上,谢樽正清理着碎瓦,瓦坏了已经有段时间,瓦缝间积蓄着些污泥,已经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
陆景渊把东西递给谢樽,便坐上了屋脊,静静地看着谢樽的动作。
其实谢樽会修屋顶这件事挺让他意外的,毕竟谢樽其人并非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必然出身不凡。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景渊的疑惑,谢樽边修边道:
“我未与你说过吧?拜入师父门下前,我可是实打实的流浪者,四海为家。”
陆景渊知道这件事,叶安之前与他说过,但他至今难以参透叶安的目的。
“那时我身若浮萍,四处流浪,也算吃了百家饭。平头百姓家,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意外会发生,都需要靠着自己去一一解决。”
“寄居在外,总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吧?帮人修修补补理所当然。”
谢樽说得很轻松,那些回忆或许在旁人看来委屈,不过当时他浑浑噩噩,也着实没感觉到什么委屈不委屈。
而今想来,反而有一种绵长的怀念,那是他所有记忆里,与这个世界牵连最近的时光。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还会补衣服,还有女红,嗯……”
“也算会上一些吧,绣的不好。”
“累吗?”陆景渊轻声问道。
听见这话,谢樽笑了笑,将新瓦对上了缺口。
“众生皆苦,纵是草木虫鱼亦然。”
“也许你觉得我漂泊世间,餐风露宿苦,那你呢?”
周围人不少,何况还有个周容在,谢樽并未把话说出口。
“你看你,未及冠的年纪,被磋磨成什么样了?少年老成,不见半点意气。”
"几年前还有点少年模样,这次见却是更加冷淡了,对什么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说着,谢樽抬了抬下巴,朝屋檐下看了一眼。
“你看下面那些人,你就说,你从见到他们在现在,与他们说过几句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吧。”
“这样说来,我还是觉得你更累些。”
累?
陆景渊看向了远处山峦之间弥散的霞光。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天上并无云色,霞光干净地铺了半个天空。
他确实是累的,在皇宫那座囚笼之中,只是少有人注意过。
只是如今,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那种沉入水底,被巨石铁链束缚地动弹不得的疲惫感了。
陆景渊低下头,继续看着谢樽修屋顶。
“与他们交流,不想,也不必要。”
谢樽嘴角勾起一抹笑,心情颇好地问道:“我记得你在姑苏时在我师父面前,你可不是这般模样。”
陆景渊沉默了片刻。
“经营所需。”不论是对婉婉,崔墨,叶安,还是应无忧,都是经营所需,他需要从他们身上获取什么,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交谊也是代价之一,仅此而已。
“真是越来坦诚了啊……”
谢樽没问陆景渊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有心,自然能感知一切。
特别是那天过去,谢樽觉得他们之间越来越有默契了,原先存在的试探与些许隔膜也在渐渐消散。
于谢樽而言是很有意思的事,他第一次离一个人那么近,不同于从前行走世间时,与所有人都有那种若离的距离感。
在谢樽正出神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一旁陆景渊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为何会在外流浪?”陆景渊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知道这不该是他问出来的话。
不够理智,太过冒犯,太过逾越,但他还是问了。
“嗯……”谢樽想了想,“也许是家中遭封巨变?”
陆景渊瞬间就捕捉到了谢樽话语中的不确定。
也许?
异样感在陆景渊心中一闪而逝,就在他打算继续追问时,屋檐下传来了周容的声音:
“喂!上面两位,下来吃饭啦!”
“你先去吧。”谢樽的眼神并未从屋顶挪开,“我这儿还剩一点。”
“……”陆景渊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捡起屋顶散落的工具,跳下了屋顶。
路过周容时,陆景渊不咸不淡地瞥了周容一眼,明明那眼中没有几分情绪,却莫名让周容后背一麻。
小院中,十来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显得有些局促,不过都是相熟的孩子,挤成一团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一会,桌子就被弄得乱七八糟。
嬉嬉闹闹半个时辰,等到谢樽三人回到客栈,已经是明月高悬。
这顿饭一吃,他们也算正式告别了那群孩子,日后天高地远,应当是再无见期。
入了夜,街上不再像白日那样热闹,两旁的摊贩差不多都已经拖家带口收拾回家了。
烟火气逐渐聚到各家,离开了不宽的街巷,三人并肩走在街上,步伐闲散。
“离了郴州你们打算去哪?”周容问。
谢樽思索片刻才说:“北上往长安去吧。”
其实他还没决定好,但是为了避免因为没有目的地而被盛情邀请与周容同路,谢樽还是随意说了个地方。
“那咱们应该没两日就要分别了。”周容有些遗憾,要不是镖局事物繁忙。他还想能与谢樽结伴出去走走。
不过……周容极快地瞥了一眼与他隔了一个谢樽的陆景渊。
还是算了,有这人在,他就有些不自在,不尴不尬的,很是难受。
“若有机会,你来江南到了维扬,便去维扬镖局找我,我必然盛情以待。”
“好。”谢樽笑着应道。
到了客栈,周容便和谢樽二人分了开来。
还没到休息时间,谢樽休息了片刻,便觉着差不多到了该说正事的时间,又窜进了陆景渊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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