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子哥,听说周云兰重病人快不行了,是不是真的啊?”
前几日邢阳大张声势的请了一个生人来,还是从前年从隔壁镇子里嫁过来的一个妇人认了出来,才知道邢阳请来的人是大夫,村里人看病一般都是找刘大夫,刘大夫实在看不了的才会上宝春堂去,村民们好奇心重,有人去问他,他只说是周云兰身体不适,也没得到个正经的回答。
好奇心驱使,一个村民今儿就忍不住问了邢阿爹一嘴。
旁边的村民对着问话的人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人早八百年都断亲了,能知道点什么?
问完了话这人才知道自己冒失了,讪笑着:“嘿嘿,瞧我这脑子怕是给冻傻了,正子哥你别介意啊!”
“没事。”邢阿爹淡淡的回了一句继续给冬麦施肥。
旁边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扯起了闲话。
“我才放现你这人蠢的可以。”
“哎哎!我这不一下没想嘛!可不兴骂人啊!”
“就周云兰快不行那事是不是真的?”
“这谁知道啊!我家那口子前儿上刘大夫家给我阿娘抓药问了一嘴,人刘大夫什么都不知道。”
“请的是隔壁镇子里的大夫,刘大夫怎么会知道?”
“啊?没请过刘大夫啊?”
“可不是,说也奇怪怎么没请刘大夫直接就给请了隔壁镇子里的大夫呢?”
“指不定是周云兰作妖惯了,怕刘大夫对她有意见。”
“我媳妇说那大夫不是给周云兰看病的,是给一个小哥儿。”
“他们家哪来的小哥儿?你媳妇怕不是在做梦哦!”
“哎呀!我媳妇亲眼见到的,他们家住着一个小哥儿,只是平日里都不出门,听说刘权他夫郎也看到过。”
......
从村民们的闲扯里邢阿爹给听了个大概,不过他也没在意,他的想法跟两个儿子一样,只要不上他们这来整幺蛾子,爱咋地咋地。
周云兰病重的事在村子里越传越玄乎,大家这才发现已经快时日未曾见过她到村子里转悠了,又想起大年初一时邢文上村长家借牛车的事,那会儿邢文就说是周云兰得了急症,看样子周云兰重病得事八成是真的。
周云兰病重是不是真的邢家人是一点都不关心,纪家确是出了大事。
半夜里一家人睡的正香,院门被人拍的“嘭啪”作响,新院子里的三只狗崽子连番嚎叫,一家人都被吵醒了。
邢南第一个起身去开院门,门外站着的纪大舅跟纪天万分焦急,“三哥,阿奶、阿奶快不行了。”纪天颤抖着哭腔,在微亮灯光的照映下一双猩红的眼眸像是一只恶鬼。
后面起身赶来的邢阿娘闻言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先是满脸震惊,几息后转为悲痛,她喉咙里发出如同小兽痛苦的嘶吼声。
邢阿爹连将双臂环住她,把她从冰凉的地上抱起紧紧的搂在怀里,红着眼眶艰难的开口:“阿娘、阿娘...”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纪大舅抹了一把眼泪,“你大嫂夜里守着阿娘,半夜里阿娘忽然咳嗽,吐了一口血痰,阿娘、阿娘便不省人事了,二弟去请大夫了,我先通知你们,赶紧收拾过去,别、别落了最后一面。”
“把你们夫郎孩子们都喊起来,收拾收拾咱们去见老太太。”
邢阿爹搀扶了已经站立不住的邢阿娘进了堂屋,纪大舅跟纪天一起帮忙搀着,裴玖跟卫青燕早听到院子里的对话,穿好了衣服,给孩子们也裹上了厚厚的棉袄,带上兔皮帽子,外面好裹了一张小被子。
卫青燕把收拾好的小鱼儿让邢东抱着,他得去看看阿娘。
裴玖俩口子抱着孩子们进了堂屋,见邢阿娘整个人瘫软在炕上,眼泪直流却紧紧咬着下唇没发出一点声音,唇角流出一丝鲜红的血液,身上只穿着亵衣披着外套,卫青燕接过邢阿爹拿出来的衣服要给邢阿娘穿。
原来的时候卫青燕一只手就能捞起邢阿娘,这时邢阿娘却是死沉死沉的,卫青燕心里也不好受,不过是强忍着,他颤手在裴玖的帮助下终于给邢阿娘穿好了衣物,裴玖早已哭成了泪人。
邢小妹只敢环住邢阿娘的胳膊低低的抽泣,一家人赶到大林村时天已经大亮。
一行人进门时大夫刚好出来,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纪二舅么擦着眼泪把大夫送出了门。
进了房门,老太太虚弱的倚靠在床头,侧着脸对着房门,一见着小女儿一家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老太太像一节枯枝一般的手臂颤颤巍巍的伸着朝他们招了招手。
“好,好,孩子们都来了,都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在所有人都进了门以后, 她望着门口苍老的脸上露出了芳华年纪女儿家的羞涩笑意,那道高大的身影她一刻也未曾忘记。
十七岁那一年,八月二十八日, 高大的汉子一袭红衣,憨厚的脸上浮着两坨红晕, 周围人声嘈杂, 那人眼眸里却只有她一人, 他双手局促的在衣服上擦了擦, 大掌牵上了她,手心里冒着汗,腼腆却又郑重的对她说:“我来接你了。”
“你来啦!”
“嗯!我来接你了。”
汉子憨厚的脸上满是温柔, 依旧年轻,眼角没有一条皱纹, 他厚实的大掌覆在她干枯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 “好好看看孩子们, 跟孩子们好好道别。”
老太太抬着手摸过了每一个人的脸颊,浑浊的双眼里满是不舍慈爱, 最后摸过了小喜乐,她的手臂缓缓垂下, 带着笑容老太太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你们阿爹来接我了。”
“阿娘, 阿娘”
“阿奶。”
“外婆。”
大人们失声痛哭, 一句句深切的呼唤却是再也得不到回应。
小崽子们发出了宏亮的哭喊,好似知道再也见不到疼爱他们的曾外祖母了。
再是悲切, 痛哭之后大伙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好好操办老太太的后事, 要让她走的安安心心。
邢东、邢南带着纪天去镇子里采买白喜事的食材纸钱香烛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顺道上铺子里贴告示,老太太喜丧, 穷苦的人家都是办三天法事,他们按规矩办七天。
三个汉子都红着眼眶,坐在牛车上沉默不语,纪天时不时抹一把眼睛,眼角都被他的衣袖搓破了一块皮,露出内里粉红的嫩肉,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心里的悲痛早就盖过了一切。
一阵冷冽的寒风刮过,邢东脸色青白,额头鼓冒着青筋紧咬着牙关,邢南吸了吸鼻子,没有牵着住牛绳的那只手轻轻的拍在了邢东的肩膀上。
那手像是拍在了他筑起的盔甲上,轻轻一拍就将无比坚硬的盔甲拍的粉碎,失去了坚硬的外壳,忽地放声嚎哭了起来,悲伤疼痛,邢东只觉得心口像是插了一把尖刀,还被人握住拧了一圈。
寒风像是懂了三个汉子的悲痛,带着他们难过又竭力压制的嚎哭呼啸着去了远方,向那远方之人传达。
三个汉子你嚎一句我接一句,官道上来往的人瞧见了,有理解的人好心朝他们大声喊道:“节哀!”,有不理解的三三两两嘀咕着,眼神瞟一下又瞟一下,到底是顾及三个汉子的高大身量只敢偷偷打量,偷偷私语。
纪二舅上清水寺去请法师来做超度法事,清水寺在山顶上,修了人行的阶梯也修了上山的大道,牛车、驴车、马车都能行驶到寺庙门口,纪二舅却将牛车停在了山脚下的茶棚里,给了五文的看守费用,一步一步的爬上阶梯,一共四千九百阶,每行一步,邢二舅便向佛祖祈愿一句:阿娘、阿爹来世幸福美满,平安一生。
纪大舅跟邢阿爹在列通知的亲戚友人名单,邢大伯不知从哪得了消息,竟这么早就赶了过来,正好帮上了大忙,纪大舅跟邢阿爹心内悲痛,恍恍惚惚的做事,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邢大伯拍了拍两个汉子的臂膀,接过了他们手里的活,一个一个的跟他们核对名单。
卫青燕带着三个小崽子在堂屋的小榻上,榻上摆满了他们爱玩的小玩具,有老太太做的,也有纪大舅母跟纪二舅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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