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柒道:“并非痴迷,不过是寻个心安罢了。”
陈小果无从反驳,当即从口袋里摸出三枚铜钱塞进他手里:“柳相知道该怎么做吧?”
柳柒扣紧铜钱,凝神沉思半晌后合掌摇晃铜钱,再将其放入卦盘之中,如此掷了六次方才成卦。
陈小果道:“柳相想问什么?”
柳柒道:“问吉凶。”
陈小果高深莫测地掐了掐指头,嘴里喃喃有辞:“柳相所问之事,吉凶莫测。若问个人,吉也,若问多人,便是生杀见血,生死难料。”
战场之上,哪有不见血的呢?
但至少,他要问的人是平安的。
柳柒合了合眼,轻叹一声后说道:“有劳道长解惑。”
他以前从不将生死之事寄与神佛乩卜,可近半月以来,他几乎每晚都是在梦魇中熬过来的,这两日甚至更严重了些,就连陈年往事也被悉数勾出,化成浓稠的血,填满了五脏六腑。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是蛊虫得不到滋养,开始耗损身体的症象。
可现下除了服用药丸延缓蛊发时间之外,别无他法。
*
傍晚左右,气温转凉,柳柒携礼前往韩府拜会。
用蛊之人于医术也有颇有研究,韩瑾秋甫一见到柳柒便蹙紧了眉:“柳相近来可得好眠?”
柳柒摇了摇头:“总不得安寝,已有半月余。”
厅中的下人早已被韩瑾秋遣退,他坦然道:“恕韩某唐突,还请柳相解衣,让韩某确认一下柳相的胸口处是否有异样。”
柳柒依言解了衣襟,垂眸一瞧,本该白净如雪的胸口竟不知何时起了一片蛛网样的乌青,煞是骇人。
韩瑾秋倒吸一口凉气:“昆山玉碎蛊无解,唯有吸食阳气方能压住蛊虫。我给你的药虽然延缓了蛊发时间,可你的身体却因此而耗损得厉害,如今蛊气从丹田转至心肺处,再由此处呈蛛网式扩散,若教它蔓延至脑内,恐会蚕食你的意识。”
柳柒脸色陡变,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良久,他问道:“韩御史可有法子压下这些扩散的蛊气?”
韩瑾秋沉吟几息,而后应道:“我试着替你施针封住几处筋脉,阻止蛊气继续扩散,直到有人替你疏解蛊毒为止。但是此举太过冒险,柳相若在此期间运功用武,极有可能倒行逆施,走火入魔。”
柳柒微怔,旋即笑道:“除了那晚救沈少卿之外,我在京中鲜少动武,知晓我会武功的人屈指可数,如非情况紧急,我断不会轻易暴露此事。”
韩瑾也笑了笑:“韩某曾是习武之人,如今虽是废人一个,却能感知到习武者的内力与功法。”
柳柒问道:“如此说来,韩御史早在十年前便知道我是个练家子了?”
韩瑾秋正色道:“韩某这是多年与蛊虫草药打交道得出来的习性,可凭借一个人的呼吸来判定他有无内力,不是人人都有此等本事的,柳相不必担心被他人知晓。”
两人打趣一番后,韩瑾秋迅速取来针囊,柳柒亦未多言,躺在花厅屏风后的软榻之上,任由韩瑾秋为他施针封住筋脉。
强行封住筋脉时会产生莫大的痛意,为了让柳柒不那么难受,韩瑾秋一边落针一边与他说话:“庆州战事未捷,也不知云大人何时才能班师回朝,如果长期服用药丸延缓蛊发时间,这对你的身体极为不利。”
灭顶的痛楚浸入骨髓,令柳柒咬紧了牙关:“不需要他,我一样能熬过去。”
韩瑾秋又取来一枚银针缓缓扎进他的右臂外侧:“上个月在金恩寺为先帝祈福时,云大人曾找过我。”
疼痛再次袭来,可柳柒却毫无察觉,他拧着眉头看向韩瑾秋,语调甚是平静:“他找韩御史做什么?”
韩瑾秋道:“为你求解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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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盛宴欲相陪
云时卿卸下染血的铠甲, 营帐外的士兵赶忙把事先备好的热水呈了进来。
他左边脸颊上有一片血污,此刻已然干竭,令本就凌厉的眉眼更显冷情。
待洗净血渍后, 士兵立马给他斟一杯凉茶奉上, 云时卿喝了茶, 侧首看了他一眼:“张将军何在?”
“张将军巳时左右去了城内, 眼下还未回军营。”士兵应完话小心翼翼地抬眸,“云副将可是有要紧事寻张将军?是否要小人前去通报?”
云时卿蹙了蹙眉,淡声道:“无事, 随口问问罢了。”
士兵没再接话, 很快便退了下去。
军营安置在城外的一片戈壁滩上, 太阳炙烤着黄沙,地表腾出一缕缕热气, 炎热不堪。
如今已是六月下旬,大邺与回元交战了十余日, 两军将士流的血足以润泽这片荒芜的土地,空气中时常有浓烈的腐臭味以及血腥气。
庆州的八万驻军乃张仁的部下, 但由于疏于操练之故而十分倦怠,此前与回元只交战了一回便被打得落花流水,缩在庆州城内不敢出来,现仗着有朝廷的兵马前来支援, 他们便越发疏懒, 每每冲锋陷阵时, 这群将士总是躲在后方充人头数。
前线死伤无数, 可张将军的人马却完好无损。
张仁能坐上归德大将军这个位置还是由师旦举荐的, 他早已入了三皇子的阵营, 如今做出这等表现, 毫无疑问给了赵律白动怒的理由。
都说庆州知州欧阳建胆小怕事,这样看来,张仁也不遑多让。
军营后方是一片胡杨林,林中有水渠通过,止战时将士们都会去那条沟渠洗澡。云时卿刚从战场回来,此刻心烦意乱,身上又溅了不少敌军的血,便拿了套干净的衣服前往水渠洗沐。
正脱掉亵裤泡进沟渠时,女扮男装的夕妃慈从一株枯死的胡杨木后方走出,云时卿漠然抬眸,淡声道:“你一个姑娘家,就不知道避讳吗?”
夕妃慈笑道:“我对大人没想法,大人对女人也不感兴趣,何必避讳那么多?”
云时卿问道:“京中来信了?”
夕妃慈点头,继而从衣襟里摸出一封羊皮信笺:“奴家一收到信就马不停蹄地往军营赶来,片刻也不敢耽搁。”
云时卿吩咐道:“念给我听。”
夕妃慈依言揭开信笺,照着上面的文字念道:“三殿下近来一直歇在观云坊的私宅里,祝大人亦在其内;柳相这几天精神欠佳,昨日去韩御史府上走了一遭,归来后气色大有好转。京中一切如旧,万望少爷务必保重身体。六月十六,朱岩留。”
从汴京送到庆州的急信只需四日即可抵达,这封信是六月十六寄出来的,正好在二十这天送达庆州。
夕妃慈合上信纸,轻啧了一声:“十五那日可是柳相蛊发之时,无论他是否服了药,身体都格外难熬。然而柳相从韩府离开后便容光焕发,云大人——你觉得他和韩御史之间是否清白?”
云时卿的眸光骤然变暗。
夕妃慈见势不妙,立刻耸了耸肩,“奴家说句玩笑话罢了,大人不必当真。韩御史可是执天教前任祭司,有的是法子克制蛊虫,大人如今不在京城,柳相就只能向他求助了。”
须臾,夕妃慈席地而坐,抬头凝视着靛蓝的天空,“昆山玉碎蛊迟迟得不到滋养,便会迅速消耗宿主的身体,大人如今才离京一个月柳相就有些吃不消了,若庆州战事迟迟未平,也不知柳相他是否……”
云时卿若有所思,眉梢渐渐拧紧。
他在水渠里泡了没多久便穿上衣物返回军营了,赵律白为了这场战事已有两天不曾合眼,昨晚子时率领两万将士夜袭回元大营,将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两军鏖战了整整一宿,直至晌午方才将回元大军击退至十里之外,难得可以松口气儿,这会儿正迁至胡杨林的绿荫地里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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