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朝一日他能恢复男子之身,他也想为盛世的到来,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
*
三日之后,皇帝承受不住群臣的压力,恢复了早朝。
前一日晚上,薛成璧回侯府休息,对周瑭道:“太子要我向你转达几句话。”
“什么?”周瑭问。
“他请你明日不要上朝。”薛成璧道,“这是他的请求,也算是我的请求。”
周瑭不解:“为何?”
“他说,他不想让你看到。”薛成璧垂了眼,“康乐侯是长公主的驸马,昭庆长公主性情最为刚烈,明日早朝或有血案发生也未可知。”
“有一部分既不愿开罪皇帝、又不愿目睹景家满门抄斩的官员也都告了假。你若告假,不会显眼。”
周瑭走至他近前,注视着他的眼。
“哥哥不想我看到的,仅是如此么?”
“……”薛成璧沉默。
若他想保全自身,明日击鼓鸣冤、诸臣上奏的整个过程,就算有人血溅当场,他都必须冷眼旁观。
他不想让周瑭看见自己冷酷无情的样子。
“如果哥哥实在不想,我便不去。”
周瑭轻轻环住他。
“但哥哥要知道,无论你是什么样,我都心悦于你……表象之下那个最真实的你。”
薛成璧重重回抱住他。
“嗯。我也同样。”
那个早朝,就算从旁人处听说过来,周瑭都觉得那是一个噩梦。
刑部尚书奏称,康乐侯景家欲以巫药毒杀皇帝,扶太子上位,证据确凿。皇帝震怒之下,欲以诛其除妻族以外的七族,并将康乐侯之妻,昭庆长公主终生禁足于冷宫。
长公主当庭以头触柱,血崩而亡;太子削发明志,以命相逼;群臣激愤,奏疏不断——皇帝这才更改圣命,以其七族流放边疆,男女皆不得幸免。
上谕废黜皇太子,禁于安乐宫。
全程,无定上师悠然自适,作壁上观。
散朝后,薛成璧带着一身血气回到獬豸司。
府衙内空无一人,全部人手都被调去抄捕景家泱泱大族。
薛成璧站在天井之下,四顾惘然。
疲惫之至,孤寂之至。
直到少年的声音响起。
“哥哥回来了?站一上午累了吧……快坐坐,午餐待会才好,我去买了茶点,先垫垫肚子。”
周瑭知道早朝发生的事很难说出口,所以只像平常一样招呼对方,希望能帮对方缓解一些压力。
薛成璧眼里有了方向,向他走来。
“周瑭。”
他抵在少年的颈窝里,轻声道:“皇帝要封我为太子了。”
第63章 晋.江.独.家.首.发
居六日, 皇帝于太极殿,将薛成璧正式册命为太子。
尚书令已有七十二高龄,于鼓乐声中手持册命诏书, 代帝宣读。
“……皇次子萧成璧, 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 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
肃静之中,一声讥笑响起。
“太子?他也配!”
萧晓从皇室宗亲之中站起身, 满面讥嘲。
“他薛成璧, 不过是个贼!”
“先窃人之妻, 后窃储君之位, 不过多久,便连国也要窃了。到时候我朝还叫大虞么?怕不是要更名为回鹘汗国!”
话音落下,百官面面相觑。
在隆重的册封大典上对新晋储君指名道姓地骂, 如此目无尊法、无所顾忌,恐怕大虞立国三百年来也只有萧晓一人。
尚书令读毕诏书, 徐徐道:“礼有礼法,国有国规。请世子殿下慎言。”
萧晓环视群臣,试图寻找自己的支持者, 却只看到一张张回避的脸。
“你们这些墙头草。不,连墙头草都算不上……你们怕是早就跟薛成璧那杂种串通好了吧!好、好得很!”
他怒极反笑。
“明日早朝, 是不是都准备参我僭越失礼,要治我的罪?用不着,我现在便自去领罚!”
正要“请”他离场的侍卫僵住了身形,眼睁睁看着他阔步离去。
连皇帝都没开口,他们还能做什么?
官场混到现在的大多都是人精,立即揣摩出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这是故意借着萧晓,敲打新晋的太子殿下哪。
身为上位者,皇帝深谙制衡之道,永远不可能任由一家独大。若不是废太子自己上赶着要卷进景家谋逆一案里,那皇帝且得在两位皇子之间安排几出龙争虎斗。
如今皇帝又隐隐托出萧晓这个裕王世子……这朝堂,永远不得安宁。
几位老臣暗自叹息,将复杂的目光投向新册定的太子殿下。
薛成璧丝毫未受影响,他面上宠辱不惊,从尚书令手中接受了案册和玉玺。
“谢圣人隆恩。”
“谢令君代帝授玺。”
最后向无定上师拜道:
“谢上师为吾册定吉日。”
百官寂然。
谢帝王和谢尚书令皆乃规制,但他谢一个司天监的宠臣,绝非祖宗礼法。
如此讨好之举……这位新晋的太子,怕是要与司天监合盟了。
薛成璧此举,倒是颇合皇帝的心意。
虽然官员们不敢明说,但皇帝心里知道,他们并不赞同自己对无定上师的宠信。
此前萧翎对司天监不冷不热,后来还与无定上师彻底决裂,闹得皇帝本人颜面无光。
如今看来,薛成璧倒是个识趣的。
……不,他的二皇子,该叫作萧成璧了。
册定之礼毕,百官只觉头顶阴云密布。
支持萧翎的后党诸人私下密会,一个个面上郁郁,为废太子愤懑不平。
“裕王世子当真好勇气!世子敢为殿下鸣不平,而我却……哎。”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这二皇子行事甚为歹毒,还好圣人命刑部搜查景家,若此案被獬豸司拿到手,那二皇子还不知会伪造出多少人证物证。到时候,恐怕不仅仅景家,连我们都要被牵涉其中!”
“我原以为二皇子构陷景家一事并不绝对,亦或有可能是司天监的离间之计……今日看来是我想岔了。二皇子和司天监,他们本就沆瀣一气。”
“贤弟这才悟到此节?”
“所谓‘天命之子’,不正是那狗屁上师用以愚众的说法?如今‘天命之子’嫁与二皇子,正应了祥瑞。依我看,他们早就暗自结盟了!”
“嘉定县主是武安侯的独女,没想到武安侯世代忠良,如今竟也与奸佞同流合污……”
“这倒不敢苟同。私以为,景家出事以后,那嘉定县主便与二皇子生了嫌隙。”
“何以见得?”
“听闻县主幼时曾与景小侯爷有一段同窗旧情,景府遭难之后,县主着意照料了景小侯爷的姊妹,定还念着同窗情谊。”
“而且,自打景府遭难,县主便一直称病告假,并未上朝。就连太子册命大典也没有出面……”
“想毕是勘破了二皇子的虚伪奸诈,心生不满。”
“可怜县主心慈好善、秉公执正,却不幸遭奸佞蒙骗。”
“若是婚成,又是一对怨偶……”
像是要印证官员们的猜测一样,薛成璧作为东宫太子上朝的第一日,周瑭仍未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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