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渊渟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家奴,那家奴马上便走过去将那几本古籍取来,交到司渊渟手上。
低头迅速翻阅了一下最上面的那本古籍,司渊渟双眸掠过一抹亮光,道:“这本古籍,我本以为是再难现于世了,没想到凉大人竟然保存了下来。”
“说来惭愧,这些都非原作,乃是我在短时间内抄录的复写本,且因当时情况紧急时间上并不允许,最后那两本乃是我根据记忆复写并不完整,复写下来的部分也难免有错漏。”凉忱自认寒窗苦读多年,别的能力不敢说,背书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这些古籍,有些他能侥幸偷换原作出来,可更多的都是他在极短时间内强迫自己背下全本再复写出来的。
“即便非原作,但凉大人能在有限的时间和严苛的限制环境下最大可能地将这些古籍留存,已是天下文人及学子之幸。凉大人所耗费的心力不小,渊渟在此先替众人谢过。”司渊渟说着便放下古籍,起身向凉忱躬身行了一谢礼。
“司大人这可真是折煞凉某了,凉某能保下这些古籍,全赖当初司大人破格提升凉某为国子监祭酒,这份知遇之恩,凉某没齿难忘。”凉忱自觉受不起司渊渟这谢礼,急忙也起身伸出双手去扶司渊渟的手臂,续道:“其实今日前来,也是想与司大人共同商议教学书籍重新编著,这内容上应当如何取舍。”
“若论取舍,四书五经并非完全不可取,但这乡试考试时,规定答卷《四书》相关内容要求在两百字以上,《五经》相关的要求在三百字以上,标准答案皆在《四书五经大全》中;而第二道考题,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内科任选一道;第三道考题,经史策五道,前提则是不能突破《四书》、《五经》及其注释的范围。如此形同强令学生们按标准答案回答,完全丧失自身的思考能力。四书五经再好也已经在所谓的标准答案中丧失了本身的意义。”司渊渟虽未参与过乡试,但这些年为了了解学子们赴考情况,曾连续三年让人将乡试的试题拿来给他看,看完之后可说是对赴京赶考的秀才们失去大半的希望。
“这《四书五经大全》可以就此作废,我此前提议,将所学内容重新划分,今日你所拿来的这些古籍,我私以为可以划入经学的三门课中。想必凉大人也知道,国子学、太学以及四门学,在唐朝时其实是以父祖官爵的身份有来划分,分别面向三品、五品、七品以上官僚子弟,所学内容皆为儒家经典。但陛下如今下令官学改制,就是要重点培养不受宗亲士族关系捆绑的贤才,宗亲士族关系复杂不说,大多也不知民间疾苦更不懂倾听,如此造成的结果便是百姓即便有苦亦难以上达天听。
“因此,我现在能给的建议,其实很简单。就是先将这儒学经典分为大经、中经与小经,通三经者,大、中、小经必须各有一精通;而通五经者,需大经皆精,余中小两经各择其一;而《孝经》、《论语》应列作必须掌握通晓的内容。在此基础之上,凉大人所保存下来的这些古籍,可作为课外读物,根据需求挑选章节令学生们精读,并令他们对古籍中的内容进行思考与分析,而这,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只要学生言之有物,能有自己的想法与见解便可算作是完成功课。”
司渊渟说得认真,这些改变其实是他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只是苦于没有助力,且楚岳磊也不可能让他这么做,所以即便他计划得再多,都只能默默搁置。
宗亲与士族的力量不可小觑,朝堂上将近三分之二的官员都出身宗亲与士族,改制若没有皇帝的支持,是不可能推动的,甚至连开始都办不到。
他当初为了稳住朝廷,多年来都与这些宗亲士族虚与委蛇,也在这样的关系中看清了,这些人扎下的根有多深,手伸得有多远。所以最开始当楚岳峙提出要对思想和教育进行改革时,他下意识地就觉得太难了,很有可能会胎死腹中。
可是现在,楚岳峙的强硬在他意料之外,官学改制的消息传出后,不少士族都按捺不住,开始上奏试探楚岳峙的态度,可还没等他们为官学改制的事正式开始蹦跶,吏部尚书唐以谦正在准备关于考课新议案的消息也跟着传出,这下是真的让大多数士族出身的朝廷官员都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奏折开始连番送到楚岳峙的御案上,还有不少朝臣求见。
然而面对这些奏折,楚岳峙直接就放置在一旁不理会,实在是烦了就扔给他处理;而那些求见的大臣们,也都统统不见。楚岳峙与他说,明年才正式开始改革,这些人现在就开始蹦跶上了,却是不知有没有那么长的气,能一直蹦跶到明年推行改革。
凉忱一边听司渊渟的话一边点头表示赞同,他在政见上跟司渊渟颇为一致,之前被楚岳峙召见时,他之所以犹豫也是因为知道将要面临的阻力不小,而且官学改制,科举内容大改,都非短时间内能看出成效的,他个人是很担心这样的改革,最后会半途而废。
只是后来回去后他也仔细想过,改革无论结果如何,万事开头难,起码他们开始了,已经跨出了第一步。
“司大人,你这建议对我十分有用。不知这几本古籍司大人看过多少,是否方便与我一同讨论一下里面的内容,看看怎样的章节适合用来教导学生。”凉忱平日里也难遇到可以深谈的知音,是以每次可与司渊渟交谈时,都会抓紧机会,好好聊聊那些平日里并不适合与旁人讨论的内容话题。
“这几本古籍,我少年时倒是都有幸拜读过,眼下也无旁的事,正好也可与凉大人切磋一二。”司渊渟自然也不会拒绝这种思想上的碰撞,他本来也对凉忱颇为欣赏。侧过身,司渊渟对家奴道:“交待下去,今日我忙于政务,不便再见客,若非急事求见便推了吧。”
拿起那几本古籍,司渊渟对凉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凉大人,我们换个地方,去我书房说话,这边请。”
之后的几个时辰,两人一直在书房中对古籍内容进行深入探讨,期间凉忱借了笔墨仔细记下了两人各自的观点,又对司渊渟提出的看法写下注解,足足记下了好几页的笔记。
两人相谈甚欢,就连晚膳时间过了也没留意,最后还是司渊渟的家奴在书房外敲门提醒,凉忱才道天色太晚自己实在是借用了司渊渟太多时间不便再继续打扰,就先行回府了。
司渊渟送走凉忱后才惊觉已经过了平常回宫的时间,于是马上便收拾了东西,连官轿也不坐了,直接便骑马往宫里去。
宫门已下钥,司渊渟回到平日出入的宫门时,却见到王忠竟在宫门前站着,一见到他便跑上前来,也顾不上司渊渟是骑着快马而来,自己这样贸然冲上前其实十分危险,满脸紧张地抬头对马背上的司渊渟说道:“司大人哟,您怎么现在才回来,陛下都等您一晚上了!”
第111章 无理取闹
司渊渟听到王忠的话时愣了一下,随即便想起来,他原是答应了今晚回宫跟楚岳峙一起用晚膳的,结果他跟凉忱探讨那几本古籍的内容如何编入教学过于投入,竟把这事给忘了!
直接从马背上下来,按照宫里的规矩,入了宫他是不能再骑马的。将马牵给宫门的守卫,司渊渟一路疾步往宫里去,问道:“陛下生气了?”
王忠小跑着跟在司渊渟身旁,回道:“午后有宗室老臣入宫觐见,在养心殿外又跪又叫地闹了一下午,陛下当时就心情不好了。后来入了夜,陛下左等右等不见大人回来,差人出宫去镇国侯府看大人是不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大人您这哪怕是要晚归好歹也遣人入宫跟陛下说一声啊!陛下等了一夜,听完回话后,在撷芳殿里发了好大的火,院子里那棵老树都让陛下拿剑给劈了!”
司渊渟一愣,脚步都慢了下来,愕然道:“怎的发这么大火?午后那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难怪他稍早前跟凉忱在书房里讨论的时候,心里感受到好一阵躁动,可那时他正跟凉忱说到兴头上,加之这阵子惹得楚岳峙肝火旺的奏折太多了,他也是有点习以为常,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哪有解决啊,那位宗室老臣后来情绪太过激动,在养心殿外一头栽地上晕过去了,陛下便着人把他送回府了。”王忠今天也是被吓得够呛,他在楚岳峙身边服侍这大半年有余,还是头一回见到楚岳峙发这么大的火,那剑说拔就拔,一下就给那百年老树给劈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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