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仔细想想,世子妃是在扒灰啊!”她顿了顿,掏出帕子擦去额角上冒出来的冷汗,“换了谁,怕是都忍不了。”
“那世子妃岂不是凶险了?”瑞雪比崔妈妈更焦急。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世子妃现在得王爷的宠爱,若是有王爷撑腰……”
“这是说不准的事!”瑞雪压低了嗓音,却没法抑制住语气里的战栗,“万一有一天王爷……王爷……”
她说不下去了,但崔妈妈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万一有一天,王爷的宠爱不再,那么世子妃的下场,将是万劫不复。
“可如今,我们能做的事,确实不多。”崔妈妈沉默了半晌,幽幽开口,“这件事你告诉世子妃也好,不告诉他也罢,世子都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世子了。”
瑞雪咬着下唇看了一眼天色:“我晓得了……时辰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千万别被世子发现了。”
崔妈妈点头:“是,我可小心着呢。”言罢,如何急匆匆地出现在侍女面前的,就是如何急匆匆地离去的。
瑞雪注视着崔妈妈的背影,站在原地发了片刻的呆,待回神,便心事重重地将注意力放在了药膳上。
王府里心事重重的,又何止瑞雪一人?
所欢自打从长安院回来,就一直心神不宁。
他虽不知道赫连青以极刑处死了一个婆子,但经过先前的一番交流,也多多少少预料到现在的世子已经不会是先前那个只知道躺在床榻上怨天尤人的瘫子。
只是,所欢心里再怎么纠结,也不敢和父王开口。
谁叫他的身份尴尬,说什么也不方便呢?
如此一来,府中表现得和平日里最相似的,也只有赫连与寒一人了。
威名在外的楚王像是对王府中的暗流一概不知,照例每隔一日疼爱所欢。
所欢在又一个清晨醒来,喘着气瞪躺在自己身边的赫连与寒。
他暗暗腹诽,平日里,父王是什么都知道,连招财进屋晃一下,都能发现,如今怎么……怎么……
许是将心神都放在朝堂之上了?
所欢神情郁郁地翻了个身,捂着小腹蜷缩起来。
他夜里被折腾狠了,腰后传来阵阵酸麻的疼痛,腿根处更是烧起一片火辣辣的疼,但所欢没力气去揉。
他恹恹地揪着被角,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梦里的画面——
赫连与寒倒在血泊中,而瘫在床榻上的赫连青不知为何站了起来,举着滴血的长剑,一步又一步向他靠近。
“所欢,你后悔吗?!”
“所欢,我要你死……我要你和父王都死!”
“你们……哈哈哈,你们不是背着我厮混吗?那在黄泉路上也做伴吧!”
“醒了?”
所欢刚因为梦中的画面打起寒战,腰间就多出了一条结实的臂膀。紧接着,炽热的胸膛逐渐靠近,最后紧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赫连与寒将所欢拥在怀里,双手顺势往他的臀瓣上滑。
所欢心里藏着事,不太想亲热,扭着腰挣扎。
“疼?”赫连与寒倒没有强将他留在怀中,而是起身拿了秦毅备好的各式药膏,继而撩起被子,示意所欢自己将腿打开。
“父王,儿臣不想擦药。”寒气顺着四肢百骸爬上来,所欢立刻抱住膝盖,仿佛一只虾米,哆哆嗦嗦地扯着松散的寝衣,“反正今儿个不用……过一天也就好了。”
赫连与寒又把被子替他盖回去,轻哼一声:“好什么好?为父昨夜还听见你喊疼。”
“那是父王不肯停!还老是往儿臣……往儿臣受不住的地方顶!”
“受不住?受不住还求着为父往那处——嘶。”
赫连与寒的调笑说到一半,颈侧就是一痛,原是所欢羞恼地抬手,不敢直对着父王的嘴挠去,只能对着脖颈出气。
“为父今日还要入宫,”赫连与寒随意用手拂过颈侧浮现的红痕,忍笑道,“你要那些人如何看待为父?”
“……狼子野心、居心不良,还纵情声色?”
所欢早已不怕赫连与寒,闻言,还欲再次抬手:“每隔一日就要折腾儿臣一次,父王难道还不算纵情声色吗?”
赫连与寒瞧着面前张牙舞爪的所欢,在心里暗道一声小没良心的,然后由着他在自己的脖颈上又留下了一道暧昧的红痕。
所欢闹够了,心满意足地躺回去,裹着锦被看赫连与寒更衣。
他心情好了,念头也就多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开口时,却依旧是含蓄的试探:“父王,这些时日,你见过世子吗?”
“不曾。”赫连与寒闻言,将墨色的衣袖甩出了一道风,大步走到床榻前,好似因所欢提起赫连青而恼怒,继而掐着他的下巴,肆意地吮吸他的唇,直将人亲得七荤八素,整个人瘫软在榻上,爬都爬不起来,才餍足地离去。
所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歪在榻上怎么想怎么生气,干脆唤来瑞雪,要她将早膳端上来。
王府里的早膳都是按时辰置备好的,此刻正当时。
瑞雪将热腾腾的糕点和夹杂了中药的粥一齐端了上来。依照以往,所欢讨厌药味,熬得再久,放了再多金贵药材的粥,他不过喝上个小半碗,今日却不同以往。
所欢竟因为过于气恼,生生将一小碗粥全喝下了肚,还多吃了几块甜丝丝的糖糕。
“世子妃,您的身子是真的大好了。”瑞雪见状,不免喜上眉梢。
所欢将帕子按在嘴角,潦草地擦拭:
“再好,也是这副德行。”
他烦闷地叹气:“世子的情况,你可有去打听?”
瑞雪犹豫一瞬,还是将婆子被打死的事说了。
所欢听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回桌边。
他摇摇晃晃地扶住瑞雪的手,许久才回 过神:“果然……他果然变了。”
那日,他与赫连青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瘫痪在床榻上的世子今非昔比,在扒灰之事的刺激下,彻底变了一个人。
“或许,这才是他。”所欢苦笑着按压着眉心,“他是父王的嫡子,怎能忍得了如此腌臜之事?”
“……他心里,定是恨毒了我。”
“世子妃,只要王爷还在,世子就掀不起什么风浪。”瑞雪的脸色随着所欢的话,逐渐泛白,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安慰道,“您有王爷的宠爱,不必多虑。”
“多虑?”所欢的唇角苦涩地勾起,缓缓地摇头。
他能活到今日,靠的从不是谁的偏爱。
“只要世子在,我在王府的日子就不快活。”所欢低低地呢喃。
他生了张人畜无害的脸,说出口的话却彻底暴露了蛇蝎一般的心肠,连伺候他多日的瑞雪听了,都有些胆寒。
所欢自言自语:“他和我之间……怕是只能留一个了。”
——你和她之间,只能留一个。
赫连青被两个婆子搀扶着坐在榻上,不耐烦地喝一碗苦涩的汤药。
他没有力气说话,只用眼神示意婆子替自己说。
“你和她……之间,只能……只能留一个!”
婆子胆战心惊地瞧着赫连青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确信自己说对了。
她满头大汗地低下头,看也不敢看跪在床榻前的侍女。
而侍女们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听了婆子的话,各自变了神情。
她们都目睹了粗使婆子的死,知道求饶是没有用处的,于是呼吸间,两个侍女就在同一时间扑向了对方。
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人会变成野兽。
赫连青面不改色地瞥了眼两个侍女,床榻前的安神香静静地燃烧着,他看着那根香,直到忽然一声闷响,一个侍女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方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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