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我要做好人(29)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他和梁鑫的交流还是很多的，而按照梁鑫透露出来的信息……他的母亲早年病逝, 但他的父亲深爱他的母亲，没给他找后妈，对他非常疼爱。
　　他一直在H市长大, 初高中读的是外国语学校, 后来又考上了他们省最好的大学……
　　卓绍是见过梁鑫在外国语学校的毕业照的，也正是因为这样, 他对梁鑫的说法深信不疑。
　　他一直以为，梁鑫是像个小王子一样长大的,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 梁辰就是梁鑫。
　　卓绍简直不敢相信这一点。
　　梁辰，怎么会是梁鑫？
　　如果梁辰就是梁鑫……
　　卓绍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如果是在上辈子, 他知道梁鑫就是梁辰, 也许会觉得梁鑫是因为感激他当初的救命之恩，才会在他出狱的时候帮他。
　　但现在……
　　想到梁辰那孩子对自己的感情，想到梁鑫亲自来接他出狱，对他那么重视，想到那么多年, 梁鑫一直单身……
　　卓绍第一次有了痛彻心扉的感觉。
　　梁鑫，是不是也是喜欢他的？
　　上辈子的那个被他打劫的小胖子，其实喜欢他？
　　所以后来，才会来接他出狱，给他那么多机会……
　　上辈子他喜欢梁鑫，而梁鑫，其实也是喜欢着他的，甚至很早很早，就已经喜欢他了。
　　以前让他疑惑的一些事情，这时候全都清晰明了起来。
　　他一直觉得梁鑫这样骄傲的人，真要喜欢他，绝不会没有表示，因而觉得梁鑫不可能喜欢他，但梁鑫骨子里，其实一直都是自卑的梁辰。
　　所以隐瞒自己其实就是梁辰的事情，甚至刻意编造出一些属于梁鑫的过往来。
　　他们那时候，其实是相互喜欢的。
　　他们当时有机会在一起，偏偏……
　　他爱上梁鑫之后，是付诸了一些行动的，梁鑫也慢慢接受了，要是那时候梁鑫没有生病，他们说不定早就在一起了，但梁鑫病了。
　　所以，后来对他的明示暗示，这人便再没有丝毫回应。
　　至于他为什么会得胃癌……
　　想想梁辰遇到自己之前过得生活，卓绍的一双眼睛不可避免地酸涩难当。
　　他从来都不知道，竟然有人给了他这样一份深情。
　　梁辰……梁鑫……
　　卓绍想了很多，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这个时候，梁放捂着脸，看着卓绍有些反应不过来：“卓绍？”
　　梁放的声音将卓绍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他看着梁放，表情越来越冷。
　　之前，卓绍觉得梁放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是崇拜敬佩这个人的，但现在，他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个人渣。
　　生了孩子不好好照顾，为了能回笼资金偷工减料，这种人不是畜生是什么？
　　如果不是他，梁鑫哪需要受那么多的苦，甚至年纪轻轻就得胃癌？
　　卓绍看着梁放的目光冷冰冰的。
　　他之前照顾梁辰的时候，就想过，若是将来遇到梁辰的父亲，他一定要给那个人一点教训，现在得知梁辰就是梁鑫，这样的情绪更浓。
　　他恨不得打死梁放才好。
　　但他现在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已经无力再动手了。
　　更何况，他也没比梁放好到哪里。
　　他也想打死自己。
　　上辈子那个小胖子喜欢他，当了他的同桌之后非常高兴，却一直被他无视，冷漠以待，这辈子呢？
　　想到前几天梁辰伤心的样子，卓绍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
　　“卓绍，你没事吧？”梁放被卓绍突如其来的一拳打的有点懵，脸上火辣辣的疼，但这会儿，他还是先关心了一下卓绍。
　　卓绍的情况，实在有些不对劲。
　　打了他又打了自己也就算了，卓绍现在满脸狰狞，还落了泪。
　　脸上有点痒，卓绍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落泪了。
　　他都多少年没哭过了，现在竟然哭了？
　　不过，他是应该哭的……
　　卓绍冷着脸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对着梁放道：“梁辰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小弟。”
　　“你认识梁辰？”梁放有些吃惊地看着卓绍，他想要问更多，却对上了卓绍冰冷的目光。
　　梁放突然问不出来了。
　　卓绍之前一直对他很热情，是带着敬意的，但在知道梁辰是他的儿子之后打了他……
　　这……是因为这些年，梁辰一直过得不好吧？
　　梁放已经很多年没被打过了，但现在梁辰被绑架，卓绍明显又是为了梁辰打他的，他倒是升起一股心虚来。
　　汽车里一阵沉默，前面的司机转过头看了几眼，却什么都不敢问。
　　卓绍又盯着梁放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我前段时间，一直和梁辰住在一起。”
　　“我不应该留他一个人在家的……”
　　他有很多话想要质问梁放，但这会儿，说那些没有意义。
　　梁辰被绑架了。
　　他之前对这个孩子的冷淡，已经让这个孩子很伤心了，现在又被绑架，这孩子这会儿也不知道有多害怕。
　　他一定要尽快把他救出来！
　　卓绍闭了闭眼睛，回忆起上辈子的那场绑架来。
　　上辈子梁辰被绑架，那是在一月初，大概二十几天之后。
　　那时候的他，在福阳县的小混混里面，已经混出一点名堂了，甚至不用去跟梁辰要钱，就能生活下去，于是就不怎么去找梁辰了。
　　但他跟人说过，说梁辰是他罩着的，这话还是算话的，大家都知道这个小胖子是他的“猎物”，倒是没人再去敲诈梁辰了。
　　有了梁辰的消息之后，那些人还特地跑来告诉了他。
　　他们告诉他，说是梁辰失踪了，现在很多人在找梁辰，还说梁辰应该是被人绑架了。
　　那小胖子手上有钱，又很笨不知道要藏着点，被绑架倒也正常……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与此同时，这事也被他记在了心里。
　　他反正不用上学，干脆就每天到处走，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小胖子。
　　结果，他刻意去找的时候没有找到，但两天后，他无意中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那时候他是住在乡下的，某一天突然看到他们村子里出现了一个生人。
　　他问了人，然后告知那是隔壁村一户魏姓人家的亲戚，最近就住在那边。
　　那个姓魏的人，名叫魏伟阳，虽然因为年纪大了不跟他们这些小混混混在一起，但他也是认识的，是个五毒俱全的人物，吃喝嫖赌什么都干。
　　他不想养父母，就把自己的父母从家里赶了出去，他的妻子被他打得受不了，某一天也突然带着孩子跑了。
　　他一直一个人住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突然家里多了个亲戚？
　　卓绍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
　　当天晚上，他偷偷去了那个村子，来到那户人家附近。
　　然后，他就发现他们绑架了梁辰。
　　那时候他年少气盛，又很不喜欢县城那些会找他的麻烦的警察，就没有报警，反而单枪匹马，拿了一把菜刀闯了进去。
　　不过，也幸亏他没有报警让警察过来，而是闯进去了……要是再耽搁一会儿，梁辰说不定就没命了！
　　当时，梁辰的父亲不肯付赎金，而是报了警，惹怒了那两个绑匪，那两个绑匪又被梁辰看到了他们的模样……眼看着拿到赎金无望，就打算撕票杀了梁辰，连夜把梁辰扔到河里去。
　　当然，他们没有得逞，他跑进去了。
　　他和那两个绑匪打了起来，虽然打得不成章法，但他大喊大叫又挥舞着菜刀，竟是将两个绑匪都给吓跑了，也把左邻右舍的人引了来。
　　劫匪跑了，周围的人又来了，知道梁辰不会有事，他又不想被叫去警察局做笔录，就离开了。
　　后来的事情他几乎一无所知……就在救了梁辰之后，隔了一天，他杀人了。
　　卓荣明罪有应得，但他那时候到底年纪还小，突然杀人都被吓坏了，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在拘留所里好几天没吃下饭，哪还有空去关心自己之前救过的一个同学？
　　想到这里，卓绍突然想到，自己被拘留的那些日子里，警察对他挺好的。
　　他当时没多想，但现在想到梁放说自己在警局有认识的人，却知道多半是梁放打了招呼。
　　而那时候梁辰险些被撕票……
　　当时梁放的公司出了问题，他当然是拿不出绑匪要的钱来的。
　　所有的事情全都串联了起来，卓绍的心里却愈发不好受。
　　司机开车开得很快，但赶到福阳县的时候，天也已经黑了。
　　期间，梁放又接到了一次电话，电话里，绑匪让他不要报警，明天早上把钱送去一个地方。
　　梁放答应了，一再嘱咐绑匪不要伤害梁辰。
　　刻意变了嗓音说话的绑匪也答应了，但卓绍的心却安定不下来。
　　那些绑匪，应该是被梁辰看到了模样的，正因为这样，他们不想放了梁辰，怕梁辰被放走之后，会带人去抓他们。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梁放答应了给钱，他们也可能会……撕票。
　　撕票两个字在卓绍的心里闪过，卓绍整个人不可遏制地颤抖了一下。
　　而这个时候，他和梁放的车子，在梁辰家所在的小区停下了。
　　“我们先上楼？我跟他们说好了明天去给赎金，他……他一定不会有事。”梁放道，他是有点想要报警的，但怕梁辰出事，又不敢了。
　　绑匪跟他打电话的背景音，就是梁辰的呜咽声。
　　梁放一直都是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子的，他没有带过这个孩子哪怕一天，哪里喜欢地起来？
　　但这是他的儿子。
　　在知道梁辰被绑架之后，他突然就非常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同时恐惧万分。
　　要是这孩子出事……
　　“要报警！你先报警，我出去找人。”卓绍道。
　　今天早上下了点小雨，但现在天已经晴了……看了看天色，卓绍从车上跳下来，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卓绍？！”梁放看到卓绍就这样跑了，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想了想，也觉得可以报警。
　　带着司机上了楼，用钥匙打开家门，发现家里果真没人之后，梁放拿出手机，就给自己的一个同学打了电话。
　　他的那个同学，现在是福阳县警察局的副局长。
　　连着打完两个电话，梁放才有空看这栋房子，然后就发现，这房子已经跟他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餐厅客厅，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的，但现在放了各种家具，厨房也有使用的痕迹，看起来竟是非常温馨。
　　梁放突然想到了之前卓绍说的话，卓绍说他和梁辰住在这里……所以这里的改变，是因为卓绍？
　　梁放一开始还只是怀疑，但很快就确认了这一点。
　　他在客厅看到了一本初三的课本，一翻开，就看到上面写着卓绍两个字。
　　梁放苦笑了一下，算是明白卓绍为什么会打他了。
　　他其实一直知道，他不是个好父亲。
　　梁放怕惊动太多人，也就没有直接报警，而是给自己的同学打了电话，同时约好了让那个同学来家里。
　　他的同学不可能一下子就过来，他就在屋里转了转。
　　以往他过年的时候回来会住的次卧，现在贴上了粉红色的墙纸，窗帘则是嫩黄色的，明显已经成了小姑娘的闺房……梁放想到了那个被卓绍带去他那边的小丫头。
　　而梁辰的房间……
　　他以前也是进过梁辰的房间的，那时候里面有很多零食，现在这里却一点零食也看不到，就是床上有点皱，扔着一个书包。
　　梁放想到了那天卓绍在他面前打电话，让家里的孩子好好吃饭的情景，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而最后一个房间……梁放在那个房间的床头看到了很多写着卓绍名字的课本，很显然，这房间是卓绍住的。
　　梁放一直以为卓绍家里很有背景，没想到卓绍竟然会和自己的儿子住在一起……他有些弄不明白原因，这会儿，也没心思去弄明白原因。
　　梁放回到了客厅里，拿出一根烟想要抽，点燃之后，又将之掐灭了。
　　他等了快半小时，他的那个同学才匆匆赶来，现在已经下班了，他是穿着便衣的，身边还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老梁，你儿子被绑架了？到底怎么回事？”梁放的这个同学刚进门就道。
　　“我也不清楚，你知道的，我这些年一直住在省城。”梁放道，又深吸了一口气：“常周，赎金我拿来了，明天就去给绑匪，我……我就是有点怕……”
　　“你现在知道怕了？这些年怎么不把孩子带去？”常周皱眉道。
　　“我又不会带孩子，而且他也不小了……”梁放道。
　　常周有些无语。
　　他们那年代，十四五岁是不小了，再往前，这年纪有些都结婚了，但现在跟以前早就不一样了。
　　现在家家户户就一个孩子，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都是被家长当孩子看的。
　　不过这时候，他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而且他也知道，当初梁放的妻子去世，梁放受到的打击是很大的。
　　那之后，他甚至有十来年的功夫跟梁放断了联系……梁放是这两年才重新联系上他的。
　　说起来，要不是梁放的儿子出了事，他都不知道那孩子原来一直住在这个小区里。
　　叹了口气，常周也不说这个了，而是问：“你知道绑匪是谁吗？”
　　“不知道。”梁放摇了摇头。
　　“一般这种情况，绑匪都是对你家有所了解的……你儿子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常周又问。
　　“我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梁放道。
　　人海茫茫，一时间也没处去找人，常周便道：“先在家里检查检查，你儿子房间在哪里？”
　　梁辰并不是在家里被绑架的，房间里看不出什么，但常周拎起床上的书包，打开看了看……
　　这个警察的表情有些愣。
　　“老梁啊，我算是明白绑匪为什么要绑你儿子了！”
　　梁放往书包里看了一眼，也愣了。
　　这书包里放了四叠钱，看厚度应该是一叠一万的，足足四万块。
　　他前些日子特别穷，身上一百块都拿不出，为此上个月都没给梁辰钱，结果……他儿子这么有钱？
　　“让一个小孩子拿着这么多钱，也就只有你做得出来！”常周道，他家存款也就五六万。
　　梁放沉默了。
　　而这个时候，卓绍已经来到了他上辈子救出梁辰的地方。
　　梁辰如果还是被上辈子的那两个绑匪绑架的，那么，应该就还在那栋房子里。
　　他一个人对上两个绑匪，或许有些危险，但肯定是能是把梁辰救出来的，毕竟那两个人并不是专业的绑匪，而且乡下这地方，大家为了有个照应，盖房子都是盖在一起的，也就是说绑匪的左邻右舍，都是有人的。
　　打起来之后，他只要像上辈子那样呼喊一下，肯定很快就能把周围的邻居叫过来。
　　如今已经八点多，天彻底黑了。
　　如果是夏天，哪怕天黑了，村里的人也会大开着大门在门口纳凉，但这会儿是冬天，大家早就大门紧闭，然后待在被窝里看电视了。
　　也就只有一些孩子还需要坐在桌前做作业……
　　卓绍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的目的地，然后就看到那栋房子的楼上亮着灯。
　　现在，村里家家户户基本都盖了两层小楼，魏伟阳家也不例外。
　　只是两层小楼和两层小楼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卓绍父母盖的楼很新，也很漂亮，但魏伟阳家的房子，却已经有十来年历史了，还很旧很小。
　　这房子前面两间堂屋，后面有一间灶房一间柴房，而堂屋里有楼梯上楼，楼上的话，就只有两间房——灶房柴房上面的房子大概是没钱盖了，就只砌了一个平台。
　　这房子的格局很简单，卓绍靠近之后，先来到了魏伟阳家后面的柴房旁边，透过窗户往里看。
　　他上辈子找到梁辰的时候，梁辰被关在楼下的柴房里，那时候，魏伟阳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都要动手杀人了。
　　柴房里黑漆漆的一片，并没有人。
　　难道这次，绑架梁辰的人换了？
　　卓绍心里不安，他一咬牙，最后爬到了柴房的平台上。
　　这种老房子不高，还挺好爬的，而在平台那里，有一扇木门通向屋内。
　　木门很旧了，上面没有锁眼……卓绍试着推了一下，就发现这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现在要怎么办？梁辰，在里面吗？
　　卓绍正有些疑惑，突然听到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那不是电视机的声音，而是两个人用方言在说话，魏伟阳家里有别人。
　　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和魏伟阳串通了绑架梁辰的人？
　　卓绍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梁辰这会儿的心也跳得很快。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绑架。
　　他今天一大早就去上学了，因为心里有事，再加上不太舒服，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放学回家的时候，也走得很慢。
　　然后旁边突然出现一辆面包车，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他拖进了车子里。
　　他想要呼救，但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巴，后来，他们还用那种扭伤了会贴的膏药把他的嘴巴给贴了起来。
　　那膏药粘的很牢，然后他就再也张不开嘴巴了。
　　绑架他的人一个两个，一个他认识，是当初照顾过他的陶奶奶的儿子陶大壮，另一个，他倒是并不认识。
　　梁辰一直都是有点怕陶大壮的，毕竟这个人对他不好，但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绑架他……
　　他被人绑了起来，面包车停在一栋房子面前之后，他又被搬进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