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终于成了盛世白莲[快穿](54)
闻言,谢遗忍不住轻失笑着摇头,低声道:“其实,我一直好奇,天机谷与皇家的关系究竟如何。”
“二十年前,天机公子以九岁之龄,破了十二奇门阵,击退蛮夷,救下了本朝十万大军……”谢遗垂眸婆娑着手中的杯盏,将旧事娓娓道来,“可是十五年前,你受邀参加宫宴,回去的途中却遭到了整整三十二位一流高手千里追杀。”
傅宸脸上笑意消失,眸光微暗,“当年的事,多谢谢先生了。”
“不必多谢。”谢遗的声音柔缓而清冽,让人不自觉地想到静谧空山之上一轮明月,带着些微凉意的优雅,只听他道,“三十二位一流高手倒不是少见,只是恰好聚在一起,追杀一人,实在是少见了。”
傅宸轻轻叹息一声,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慨叹:“这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朋友。”
谢遗道:“若是我没有记错,当年你被追杀,是在新帝登基后不久。”
“不错。”傅宸大大方方承认。
他态度坦然,倒让谢遗有些做不到继续步步紧逼地追问下去了,然而傅宸却自己说了出来:“当年天机谷与新帝之间生出了龃龉。偌大江湖,放任其在眼皮子底下,却无法收入囊中,无论是谁也会心生不满的,只是看这份不满,能不能忍下去。”
新帝显然是忍不下去的。
天机谷虽多年以来一直与皇家交往过密,但到底是江湖势力。新帝许诺,若是天机谷能助其一统江湖,便可令天机谷为武林第一大教派。
可是谁都不是傻子,届时江湖都不在了,第一与否,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天机谷的存在,从来不会为了打破平衡,而是为了让朝廷和武林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
新帝表面维持着与天机谷的和谐,私下却图穷匕见,派遣了三十二位一流高手追杀天机谷少主傅宸。
即便是朝廷,一次性派遣出三十二位一流大内高手也是不容易的,在那之后,大内的人才长期青黄不接的阶段。只是可惜,后来这三十二人除了两人死在谢遗手上,其余三十人都成了谢遗教导傅宸奇门遁甲之术的练手。
谢遗对于奇门遁甲也不熟悉,当年只是本着遍地撒网重点捞鱼的原则,觊觎傅宸天资过人才救下他,又和白白兑换一本奇门遁甲之类的秘籍——倘若最后一统江湖的是傅宸,他这样也算是“培养”过对方了。
傅宸自然不知道谢遗的想法。
他只记得当年这人以天人之姿出现在他的面前,剑光快过电光,救他于危难之间。
十四岁的少年,已经到了是年少慕艾的年纪。
傅宸一贯以优雅遮掩自身傲慢,此刻却有一人比他更为优雅傲慢地站在他的面前,冷声询问:“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奇怪的是,并不讨厌。
他的心跳的极快,眼前分明是腥甜黏腻令人作呕的血红,他却像是毫无感知,只想再靠近那个声音一点,再靠近一点儿……
思及当年种种,傅宸不由有些晃神。
第52章 破春寒
谢遗沉吟片刻, 又道:“只是, 倘若他是为了搅乱江湖这一池浑水,那么在此事中起着关键作用的鲛珠究竟在何处?”
傅宸蓦然回过神来,看向谢遗:“嗯?”他方才走神了片刻,没有听清谢遗说了些什么。
谢遗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傅宸微不可觉地蹙了一下眉。
外人不知, 他是知道鲛珠的来历的。
前朝哀帝时, 东瀛献上此物,言是从一个半人半鱼的少女的腹中刨得。当时天机谷初代谷主东陵散人首次入宫,见到鲛珠后大呼此物不详,却无人肯信。
不出一年,哀帝驾崩。
后灵帝即位, 又过三年, 国破。
此后便是长达整整十年的割据战乱,直到本朝高祖统一天下。
傅宸问:“先生当真如此需要此物?”
“非得不可。”谢遗面容冷凝, 声音难得的坚定。
傅宸捏着扇柄的手指不由紧了紧, 又低声问道:“若是我言, 此物不详呢?”
他说这话之时, 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眼前人。
只看见谢遗眼皮微闪, 森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
“纵使不详, 我亦势在必得。”他声音微冷,如高山雪。
……
昨夜落了一场雨,洞庭湖上雾重云湿, 游船寥寥。
谢遗跪坐在柔软堆叠的垫子上, 轻轻揭开了金兽香炉的盖子, 朝里面添了些香料。
少年审视的目光终于从他的身上抽离,投向了他的身后,透过雕花精美的窗可看见一片澄澈宁远的浩渺湖波,远处湖岸瘦成细细的一线,隔开了水和天。
“这里离岸很远。”少年如是低语。
谢遗垂首意味不明地一笑:“大人邀我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呢?”
距离上次见面才过去不到三天的功夫,今早微生子羽今就邀请他前来游湖。
这样的天气,游湖?
谢遗心知想必是微生子羽察觉了什么,想要从他的身上找到一些线索,又或者,仅仅是想要试探一下他?
微生子羽微扬着下巴,目光冰冷而倨傲,却是问道:“季沧云的死,你一点也不知情?”
谢遗道:“我知晓的已经尽数告诉大人了,大人还想问些什么呢?”
“如今湖上别无他人。”
谢遗闻言微微歪了一下头,似是有些困惑:“那又如何?”
微生子羽道:“你有什么话,大可以现在说出来。”
谢遗掩唇笑了一下,广袖之下传出低柔的女音:“您怎么会觉得我是有所隐瞒呢?”
他身形本就单薄如女子,这以衣袖半掩着面容而笑的样子更是将女子的情态学的颇具神韵,很难让人怀疑他的性别。
微生子羽睨视着他,良久,终于开口,问:“不知道枕花魁可会水?”他五官俊美,眼睛生的狭而长,仰着下巴微垂了眼睑看人,便是一种傲慢和危险并存的奇异的好看。
天色本就微暗,船舱里光线暧昧,少年冷漠冰凉的声音如深冬雪水,在幽阴低哑的氛围里,酝酿出一分显而易见的险恶用意。
湖上水雾氤氲,两三水鸟在半空盘旋着,不肯落下。船舱里浮荡着香料“幽伽”独有的富丽气味,这香气也仿佛饱浸着湖上潮湿的水汽,不由地显出几分沉滞凝重起来。
气氛比香料,更冷凝迟滞。
有一种无声的危险气息,在空气中轻轻碰撞了一下,荡开了涟漪。
有人轻轻笑了一声,略微低沉的女音打破了寂静:“我不会。”
微生子羽道:“那若是此刻,船沉了,想必枕花魁也必死无疑了?”
谢遗脸色未变。
不知道何时起,他已经是一个能这样坦然面对别人恶意的人了。明明很早很早之前,还是那样柔软无害的样子,会因为一个人背弃而伤心难过,也会因为别人的恶意而慌乱无措。可是现在,却全然地心如止水,以一种冷静到冷血的态度,审视着种种利害关系。
闻言,他撤了半掩着嘴唇的袖子,自浓长的睫毛之下觑着这浑身上下都冷锐的少年,用一种玩笑一般的的语气说道:“您难道不会救我吗?”
微生子羽摇了摇头,说:“我不会。”
他话音刚落——
自船下陡然炸出大片雪白的水花,画舫在这震荡之中,轰然散架!
谢遗目光中闪过一丝无措,尚未反应过来的功夫,整个人就掉进了水里。微生子羽却似乎早有预料,船舱破开的那一瞬,他提气一跃而起,脚尖踏上了一块浮在水上的木板,稳稳站住了。
水花打湿了他半面衣袖,顺着他按在剑柄上的手往下滴落。
谢遗被呛了几口水,鼻腔和喉咙都呼吸不畅,他身上衣服厚重,被水一浸更是沉重,眼看整个人就要往下沉去,微生子羽却丝毫没有想要救人的意思,只是垂首看着水下某个方向,目光冷若霜雪。
浩渺无垠的洞庭之上,不知名的鸟清唳一声,展翅冲进了云霭深处。
水面之上,一丝血红缓慢地晕染开,越染越大,最终在微生子羽深色的眼瞳之中开出了一片盛大而绮靡的花……两三具尸体,在“花”中缓缓浮了上来……
他蓦然反应过来什么,转头去看,落在水中的花魁已经不知所踪。
水下的光线是幽深的蓝色,繁茂柔软的水藻轻轻摇曳着,像是什么妖物丰美妖冶的长发。
谢遗的雪白宽大的衣袖在早春微凉的湖水里浮沉着,漆黑如墨的发早就散开,与衣一道随着水波游曳。他像是一只柔美而奇异的巨大白鸟,被幽柔的水草和水下昏暗的光编织成的囚笼彻底地封闭了。
他有些怕水,不敢睁开眼睛。
只觉得手腕像是被谁给扣住了。
那人的冰凉的掌心生着练剑留下的薄茧,给谢遗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是微生子羽吗?
他的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唇上便贴上了什么冰凉而柔软的东西。
谢遗一怔。
下一刻,他的牙关被撬开,口腔被侵略……明明鼻腔已经被迫封闭了,却有冷艳而细腻香气,慢慢地浸润了他的呼吸,侵入了肺腑,像是要顺着他的血液流淌到全身而去,深种入四肢百骸之中,不容拔除……
那个亲吻如此漫长,渡过潮湿的气息,维持着两个人的呼吸。
水波缓慢无声地涌动着,细小的气泡在两个人相贴的唇瓣之间逸散开去,在幽深晦暗的水下摇曳明灭,方生方死。
有一个名字挟在唇齿之间,被细细地碾磨嚼碎,终究是没有吐出。
……
谢遗睁开眼睛。
夜色深沉,只有身前的火堆照亮了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