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鹿(27)
楼楼:确实是个小妖精
信信:嘤嘤嘤,你变了,昨天还叫人家小甜甜的
楼楼:→_→
☆、第54章 呦呦(六)
鲜香的鱼肉, 像是一撮火苗, 吞进肚子里把五脏六腑都给点着了。
“听说,云熙公主哭了一整晚, ”林信看着沈楼波澜不惊的双眼, “喂, 你上辈子最后娶了谁呀?”
他死了之后,沈楼又活了七年,总不能到三十多岁还没娶妻。只是林信一直自欺欺人,不愿多问。
沈楼夹菜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用肉汤拌了些米饭,舀起满满一勺塞到林信嘴里,“我不曾娶妻。”
“唔?”林信嚼着饭, 说不出话, 只能睁大眼睛表示自己的惊讶与嘲笑。
“你死之后……噬灵漫延, 天下大乱,蛮族几乎打到了墉都去。”沈楼继续给林信夹菜, 看着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变得亮晶晶, 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林侯爷一高兴,决定今日就启程去北域。因为沈楼身体不好,长时间御剑会头疼,只能乘马车回去。
马车就算装了鹿璃, 也走不了多快。况雪天路滑,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浣星海。
沈楼打发妹妹先行一步回家,自己则抱着林信上了马车。
“哥, 我也跟车回去吧。”沈楹楹想跟林信玩,吵着也要坐马车。
“蛮族使者被扣,消息传过去就要开战,你速速回转,莫要耽搁。”沈楼不理会吵闹的妹妹,无情地放下了车帘。
天寒地冻,越往北越冷。
车内烧了炭火,煮了热茶,沈楼把昏昏欲睡的林信揽进怀里,抱着他看书。
林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沈楼怀里,忍不住在他胸口蹭了蹭脸。
单手掀开车帘,外面风雪呼号,冷风吹进来,惹得林信打了个寒噤。松开手往毯子里缩了缩,仰头看沈楼的下巴,“我说,你是不是抱上瘾了?”
他明明只伤了手,这人却当他是四肢俱废了一般,上车抱,下车抱。
沈楼把人往怀里揽了揽,头也不抬地说:“是啊,把上辈子欠的都补给你。”
怀中的身体修长柔韧,看起来很结实,抱在怀里却软乎乎的,还真是有些上瘾了。
听到沈楼这么说,林信眼中的笑意渐敛,撑着坐起身来,“你不必如此,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随心而为,你不欠我什么。”
沈楼放下书,抬头看他,伸手把人重新圈进怀里,让林信靠着自己一起看书,“我也是随心而为,你若是不喜欢便说出来,不说我就一直抱着。”
林信惊呆了,靠着沈楼温暖的胸膛,突然心如擂鼓。
浣星海已经完全被霜雪覆盖,松林变成了雪海。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不过片刻就染白了沈歧睿的头发。
“割鹿侯前来,有失远迎。”沈歧睿立在琼津渡口,挥开试图给他撑伞的随侍,抬手跟林信见礼。
没有冷言冷语的嘲讽,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这一世林信在沈家的待遇当真是好了不止一点。
林信也没有故意摆谱,直接向沈歧睿行了晚辈礼,“天寒地冻,累国公爷出来淋雪,是晚辈的不是。”
割鹿侯的凶名已经传遍了大庸,没料想竟是这般知礼,沈歧睿有些意外,看看跟林信站在一起,姿态亲密的长子,心下了然,露出几分笑,语调也随和起来:“快进屋吧,你师父呢?”
“师父出去寻药治世子的病,已然三个月没有消息了。”林信叹了口气,自家师父,一跑就没个踪影,也没有定时传信的习惯,让人想起来就一阵担忧。他现在总算体会到师伯的心情了,等见到师父,定然好好收拾他一顿。
渊阿九刃已经提前到了,正站在正堂中待命。
玄衣侍卫抬了鹿璃过来,整整齐齐码在厅中,比应交的鹿璃多了近乎一成。林信微微挑眉,抬头看沈歧睿。
沈歧睿表示这就是足量的鹿璃,请他验看,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看来林家发生的事已经传到了北域,林信很是满意。林疏静那人办事就是可靠,想来破解割鹿侯刁难的方法已经在世家贵族之间流传开。割鹿侯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铁面无私,他是收贿赂的。
若想不被割得封地不保,就乖乖上贡。
林信意思意思地挑了几处错,割北域一县。
一县,对于地界宽广的北域而言,不值一提。沈歧睿爽快地答应了。
原以为最死板的沈家,竟然是最先变通的,林信对这位玄国公突然有了新的认知。
“还有几日便过年了,钟家的鹿璃出了年关再验,不负就留在浣星海过年吧。”待渊阿将鹿璃封好,沈楼抢在父亲送客之前开口。
“这……”林信冲沈楼眨眨眼,口中却推脱道,“我一个外人,怎好打搅?”
“哪里就是外人了,你师父与我乃是自小的交情,就当是自己家。”沈歧睿立时热情地挽留,拍着林信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就让管家去安排。
“我住枫津便是,不必另扫客房了。”见沈爹同意,林信便不客气地应承下来,直接指定要住世子的院子。
沈歧睿哈哈笑,打趣他两个感情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沈楼,“不负都做了侯爷,你也该取表字了。”听沈楹楹说儿子在京中还被钟家小子“沈大沈大”地叫,很是不便,既然要与割鹿侯平辈相交,有个表字会方便许多。
正喝茶的林信差点喷出来,“怎么,世子还未取字?”
“体弱,长辈体恤,束发时未取。”沈楼接过那张纸,打开给林信看。印花宣纸上,方楞四正地写着“清阙”二字。
终于明白自己从哪里暴露的了,林信拿杯盏遮住脸,“好字,好字。”
沈楼看着他,抿唇笑。
“既然取字,当可说亲了,皇上前日又提及了尚公主的事,”沈歧睿皱起眉头,“还需早些订一门亲事才好,咱家是不能娶公主的。”
沈楼母亲死得早,浣星海如今没有主母,儿女婚姻只能由玄国公这个做父亲的来操心。
“儿子已然有了心上人,父亲切莫相看了。”沈楼收起取字的纸,轻描淡写地说。
“嗯?哪家的?”沈歧睿很是惊讶,自家儿子从小就对女子不感兴趣,一副注定孤老终生的模样,怎么出去半年就有心上人了?
“尚未与他说好,待他应了,再来禀告父亲。”沈楼恭顺道。
寒风呼号,大片大片的雪花直接扑到脸上,化成水珠顺着脖子流进内衫里,冻得指尖发麻。
浣星海的水渠都结了厚厚的冰,乘不得渡船,要在冰面上走去枫津。
“你当真有心上人了?”林信踏在铺了草席的冰面,低头踢起一块石子,石子在冰面上蹦了三蹦,溜出好一段距离。
沈楼低头看他,“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林信回头,突然被一件玄色大氅罩住,半拖半抱地靠在沈楼怀里,在宽敞的浣星海中前行。
紫枢、黄阁等人都被挥退了,沈楼拉着他一路往冰湖深处走去。天寒地冻,就算太阳落山也看不到星子如洗的美景,只有茫茫大雪覆盖天地。
“这里。”沈楼拉着他走到一处十分僻静的旧码头,人迹罕至,荒废已久。拔出虞渊落日剑,缓缓画了个圆,剑气鼓荡,掀开一大片积雪。
“什么……东西?”冰面之下,有莹莹星光在闪烁,林信抬头看天,分明还是白日,湖中怎会有星星?
“星湖石。”沈楼凿开冰面,摸了一小块上来,那是一种深蓝色的石头,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好似将万千星辰收敛。
虞渊剑临时充当了刻刀,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巴掌大的星湖石就被雕成了惟妙惟肖的小鹿。那小鹿两角分叉,四足纤细,一条前腿微曲,似在林间漫步。
林信接过那只小鹿,用拇指轻轻摩挲,“这也是,欠我的吗?”
“上辈子就雕好了一个,准备在岁贡宴上送给你的。”沈楼合剑入鞘,自嘲一笑。他根本不会雕东西,特意找了石匠学的,凿坏了十几斤的星湖石,还傻兮兮地在鹿尾刻了个小小的“清阙”。
这句话所含的意思太深太多,林信一时有些难以消化。上辈子,那个冷淡、疏离的沈清阙,亲手雕了小鹿要送给他!
林信握紧手中的石头,下唇发颤,“那,后来为什么没有给我?”
“那日,恰好瞧见你和封重……”沈楼懊恼地叹了口气。
少年人纯粹的喜爱,被阴差阳错的误会片片碎裂,却从未有一日消失过。而林信以为至死都没有得到过的喜爱,其实在最初的最初,便已然存在了。
“哈哈,哈哈哈……”林信愣怔片刻,突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所以,在你年少时,曾也心悦于我,是不是?”
“是。”沈楼抬手,用拇指抹去那一滴温热的泪珠子。
“你不娶妻,是因为我死了,是不是?”林信红着眼睛,执着地问着有些傻的问题。
“是。”沈楼哭笑不得,低头吻上了他的眼角。
“你的心上人,就是我,是不是?”林信搂住沈楼的脖子,吻住那两片日思夜想的薄唇。
沈楼揽住他,偏头加深了这个吻。
是,心悦你,不娶妻是因为你,心上人就是你,毁天灭地也要找到你。
北风稍驻,大片的雪簌簌下落。雪花飘到指间的星湖石小鹿上,又在温暖的气息中化成水滴,融入大地。
作者有话要说: 多好的气氛,就不写小剧场破坏了
这章反复斟酌到现在,让大家久等了_(:з」∠)_
☆、第55章 草蛇(一)
草蛇(一)
一道灵光自天边而来, 没入浣星海的松林中不见了踪影。
直到沈楼凿开的冰洞重新冻住, 这绵长的一吻才堪堪结束。
“我腿软了。”林信挂在沈楼脖子上,耍赖不想走。
沈楼在他嘴角轻啄了一下, “我背你。”北地太过寒冷, 雪地里站久了消耗灵力,还是要快些回屋去的好。
林信美滋滋地趴在沈楼背上, 系好大氅的带子,将两人都包裹进去。冰湖雪海上,两人叠作一人,囿于方寸的温暖之中,缓缓前行。
摩挲着手中小鹿,林信忍不住偷偷地笑, “哎,我问你,当初在鹿栖台上, 其实你是愿意的吧?”
沈楼轻咳一声, 不说话,耳尖渐渐红了起来。
被铁链锁着羞辱,哪里会愿意?只是面对着那样的林信,有些情难自禁,每日在九霄与地府间沉沦颠倒, 当真是欲|仙|欲|死。
林信歪头看那只红红的耳朵,忍不住张口咬住,“啧, 怪不得每次到最后你都要反扑过来,是忍不住了吧?假正经,明明心里想要得不得了,还要装出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当真是……”
“林信!”沈楼咬牙。
“怎么?恼羞成怒了!是不是特别想把我压在雪地上,就地|正|法呀?”林信攀着肩膀去看他的脸,结果沈楼突然松手,整个人都掉了下来,一阵天玄地转,后背抵在了粗壮的枫树上。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了枫津,门前合抱粗的百年老树,积满了冰雪。
沈楼把林信压在树干上,堵住了那胡说八道的嘴,树梢的浮雪震得簌簌下落,停在枝头的麻雀被惊得高飞。
“世子……哎呀!”紫枢出来迎接,却看到了这么一幕,吓得差点摔到冰湖里去。
林信刚把手伸进沈楼的衣襟里,听到这一声惊呼,本不想理会。奈何沈楼是个讲脸面的人,立时停了下来,用大氅将眼角飞红的林信严严实实地包裹住。
紫枢尴尬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闻声走出来的黄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开口直接道:“世子,西域钟家有人来,国公爷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林信想起方才瞥到的灵光,竟然不是他太激动而出现的幻觉?
“知道了,”沈楼扶着林信站好,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我过去一趟。”
“我也去!”林信磨牙,该死的钟家,从来没给他带来过好事。
临近年关,该送的年节礼早已送过,世家之间这时候通常是不会再互相走动了,都在家里等着过年。钟家这时候派人来,定然是出了什么急事。
“狄人突然进犯,二爷没有防备,被连下了两座城。没得办法,才叫小的来求援。”来的是个熟人,就是先前给南域送荼蘼酒的属臣吴兆阳。
吴兆阳满脸焦急,跪在沈歧睿面前言辞恳切。
沈歧睿扶他起来,叹了口气道:“随风怎么这般糊涂,就算过年,也不能把兵都撤了。”
吴兆阳面露尴尬,“二爷也是心善,想让将士们回家过年。”
西域有异族,名为狄人。狄人骁勇善战,只是数量稀少,近年来不知怎的,与钟家频繁起冲突。钟随风是个无能的,每每打不过了,就向北域求援,却一直不知道练兵强军。钟家就在这一次次的冲突中逐渐衰弱。
“父亲。”沈楼拉着林信进来。
“清阙,你点三千精兵去驰援。”沈歧睿无奈的说。
为防北漠异动,沈楹楹刚到家就被亲爹派去巡视边境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如今西域求救,只能派儿子去了。
“是。”沈楼应承下来,转头看林信。
“我也去,顺道把钟家的鹿璃验了。”林信一脸严肃道,藏在袖中的指尖却来回划着沈楼的掌心。
沈楼无奈一笑,攥住那捣乱的手指。
点兵,出发。
骏马的蹄子上包了绒布防滑,走在雪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信与沈楼并驾于前,不满地晃着脚,斜眼看沈楼身下的黑马,“这马是被我砍断蹄子那匹吗?”
黑亮的骏马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往旁边侧了侧身,离林信远一点。
沈楼失笑,“不是。”
“唔,那就好。”林信眼馋地看着沈楼修长的双臂,盘算着怎么跳过去跟他共乘一匹。
“世子,前面的桥断了,须得修一修。”前方探路的小兵跑回来,禀报道。
这里是北域与西域的交界处,为了赶时间抄了群山之间的小路。前面是一处断崖,由一座吊桥相连。积雪压断了年久失修的桥面,马匹无法通过。
沈楼抬手,身后的队伍立时停了下来。
“一个时辰之内修好。”沈楼下令道,立时有工兵前去修桥铺路,其他人原地修整。
“这是什么地方?”林信下马,站在山路上远眺,群山连绵,积雪皑皑,辨不出东南西北。
“回侯爷,这里是扶摇山,北域与西域交界之处,往东是去墉都的路,”吴兆阳对路途很熟,殷勤地上前给林信介绍,“那边是仙女峰,传说九天玄女曾在山顶温泉中沐浴;那个是招瑶峰……”
招瑶峰!林信看向山岚缭绕间的孤峰,心中一动,转身去寻沈楼,“这会儿没事,咱俩去个地方吧。”
沈楼眉梢一跳,无奈地看着林信,“信信,这里太冷了,你身上还有伤。”
“呸呸呸,你个色坯,想什么呢!”林信踢他小腿,“快点,跟我走。”
顺走沈楼马背上的酒壶,林信拉着人往背风地方去,左右看看,祭出旸谷剑,拽着沈楼往招瑶峰飞去。
招瑶峰险峻,景色也一般,鲜少有人光顾,如今清冷依旧。两座坟冢立在风水上佳处,盖了薄薄的一层积雪。
沈楼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心头微震。
林信把酒倒在墓前,心中默念。“爹,娘,这是沈楼,我带他来看看你们。以前我总是跟你们念叨的人,瞧瞧,长得俊吧!不要嫌弃他是个男的啊……”
酒液倒尽,林信在坟前跪下来,“二老新年好。”转头看沈楼,发现他也跟着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信信:走,带你去个僻静的地方
楼楼:这里有点黑啊
信信:就是要黑黑的才好呀
楼楼:(脸红)你想做什么?
信信:灭哈哈哈,看,我新买的夜光手表!
楼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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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以后都12点更新,调时间,调时间~
☆、第56章 草蛇(二)
见沈楼如此作为, 林信心中欢喜, 也跟着磕了三个头。这算是拜过父母了。
“你说,我娘会不会是蛮族人?”林信用袖子擦了擦兰苏的墓碑。手上的伤口太深, 还没有完全长好, 紫枢寻了双柔软的羊皮护掌给他戴,在这冰天雪地里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对于娘亲, 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不记得她是否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也不记得她有什么娘家亲眷,只记得她取的乳名“迟诺”。
沈楼拉着他起来,把那只受伤的手揣到怀里暖着,“等师父回来问问他。”
对于林信被取走的血, 他很是放心不下。那大巫,是北漠的国师,很得乌洛兰贺若的器重。如果没猜错的话, 他应该就是传说中能驯养蛊雕的“巫神”。
这些年, 蛊雕一直跟着林信的脚步移动,好似专门用来寻找他踪迹的。只是朱星离行踪不定,带着徒弟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不长,才没有被蛮人找到。
“是了,我们在雁丘住了一年, 那些蛮人就找上门来了!”林信恍然,以前一直以为蛮人是为了鹿璃矿,如今看来, “莫非我是什么天材地宝,吃了我的血肉可以长生不老?”
正满心忧虑的沈楼,被林信给逗笑了,佯装要咬他,“若是如此,先给我尝一口。”
“不行,我怕疼。你可以拿我做炉鼎,榨干我的精血,就能飞升成仙了。”林信圈着沈楼的腰楚楚可怜地说,好似上古时期的狐狸精,摇着大尾巴诱惑正经的小修士堕入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