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女装大佬的炮灰皇夫(7)
散学的时候,薛蔺终于知道他想干嘛了。
萧玦走得早,他当时正在收拾桌上纸笔,刘承颐忽然过来打了个招呼:“薛二郎,我父亲与你阿翁乃是结义兄弟。我想,我们两个后辈也该多加亲近。”
如同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一般,刘雍、薛正文和大业王朝的开国皇帝萧鸾也是因为意气相投,为一起干一番大事业而结拜成义兄弟的。
三人都对前朝的暴君暴政极为不满,每每聚在一起饮酒,往往秉烛夜谈,唾沫飞溅,恨不能生食暴君之肉。索性招兵买马,揭竿起义。
刘雍善武,薛正文善谋,萧鸾善断。三人各有所长,互补短处,很快便攻破了旧政府的多个城池。在常年的征战中,为了商讨行军布阵大计方便,三人甚至同床共卧,焦不离孟。有时候不小心错穿了彼此衣带,也不过相视而笑,懒得换回。
感情最好的时候,三人恨不得把自己拥有的一切,拿出来跟义兄弟分享。
但真到建立了大业王朝,大家的行事法则却开始不一样了。萧鸾和薛正文出身世家大族,做事喜欢从大局上考虑。只有出身寒族的刘雍这么多年下来,还在讲感情讲义气。
这也是今上不断作大死,刘雍还能一再忍让的原因。
面对刘承颐的示好,薛蔺有些忧伤:“你父亲和我阿翁是结义兄弟,那我是不是得喊你叔叔?可你看起来不比我大多少,我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吃亏?”
今天一大早,先是公主逼他喊哥哥,现在又跑出来一个刘承颐要当他叔叔。
这一个二个的,怎么都这么喜欢当他便宜亲戚?
刘承颐莞尔:“都是九品伴读,你我平辈论交即可。”
他不止跟薛蔺示好,同时也在拉拢其他伴读,回首环顾,朗声而道:“诸位,佛说缘起缘灭法,我们父辈同朝为官,今日我们又坐在一起听课,实是莫大缘份。我倡议,大家一起去平康坊浅酌小聚,增进一下感情如何?这花费嘛,自然由我这个倡议者包了。”
伴读们虽出身高门贵户,但多属纨绔——大家族肯定不会把最优秀的子弟送来趟混水。大家本就隐隐以身份最高的刘承颐为首,现在听到能免费去平康坊玩,顿时附和起来。
有人赖皮赖脸笑问:“普通货色我们可是瞧不上眼的,起码得是都知娘子才成。”
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名女支被称作“都知”。但这些都知娘子大多是擅席纠擅赋诗的女中文豪,一言以蔽之,人家做的主要是活跃席间气氛的工作,根本不是出卖身体。所以唐代文人多有集体逛平康坊的爱好。
刘承颐问:“长安城里最有名的秦都知可好?”
大家顿时激动起来,一个个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还没来得及狼嚎一下,一个突兀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我就知道我一走,你这些学生就要翻天。怎么, 猫儿走了, 老鼠就跑出来狂欢了?”
竟然是狂放派老师又跑回来抓典型了!
大家顿时生无可恋。
狂放派老师却嘻笑起来:“听说秦都知极擅作诗,你们看,你们老师我就是个大文豪。文豪见文豪,两眼笑眯眯,你们居然要放弃亲眼看两大文豪打擂台这样千古难逢的盛事!这怎么行呢?快快把我带上。”
“……”
“……”
薛蔺嘴角歪了歪,环顾作揖:“老师和大家一起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嫡妹身体有恙,我得回去看看。”
狂放派老师直接就过来拉他:“你又不是大夫,你回去看能有什么用?快快跟我去见秦都知。我看你文采不俗,等会儿我们三大文豪一起拼诗才,那才是雅事一桩。”
薛蔺震惊,他怎么就成了文豪了?“‘北方有佳人’那首不是我写的,是一个叫李延年的人写的。”
“哦?李延年何在?我们把他叫上一起去见秦都知。”
“……”我特么怎么晓得他在哪儿?我背一句“床前明月光”,是不是还得把李白给你们翻出来?
狂放派老师肃容道:“有些人爱露锋,有些人喜藏拙。但藏拙需有度,诗文之才只要不涉政事,拿出来在朋友间传阅,博大家赞叹,有何不可?是你写的就是你写的,干嘛非要栽到别人头上?”
薛蔺急了:“那首诗真的是李延年写的!”
狂放派老师冷哼一声:“你虚构出来的这个人要真有这等文采,早就跳出来找我这个文豪单挑了。”
“照你这么说,我这个‘文豪’岂不是该第一个跳出来跟你单挑?还藏什么拙?”薛蔺恼了。
狂放派老师得意洋洋:“因为你怕输给我。”
薛蔺火大,表情却反而平静下来:“说不听是吧?好,你听好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他一口气念了七八首诗,中间毫无停顿,把诗词念得跟绕口令一样溜。本来只打算念个两三首的,可看到狂放派老师越听脸色越发白,心里振奋,一个不小心就念多了。
一气呵成念完,他洋洋自得,问老师:“有谁作诗的速度能快到这种地步的?没有。”曹植还得七步成诗呢,“你要是不认这些诗全是别人做的,那你就只能对我这个学生甘拜下风!因为你!没法儿!像我这么一口气作八首诗!怎么样,现在你还非要栽赃这些诗全是我作的吗?”
哪晓得老师性格古怪,人却磊落。他嘴唇发白颤抖:“你以为……我是那种为了名声,就颠倒黑白的人吗?我!不!是!”他指着薛蔺,怒问上苍,“可是老天爷,你既生我,又何生蔺啊!”
转身狂奔而去。
薛蔺:……
周围伴读们哈哈大笑,纷纷围过来道:
“这老匹夫今日在课堂上,对我等诸多刁难,没想到薛二你轻轻松松就把他收拾了。真是给我们解气。”
“哈哈哈哈,老匹夫是长安文豪党的党魁,素来看不起我们纨绔党。我忍他们很久了。今日大仇得报,当浮一大白!走,跟刘大郎去找秦都知行酒令去。”
刘承颐也颇对他另眼相看:“没想到薛二郎诗文如此出众。”
薛蔺摆手:“真是别人作的诗……”
话没说完,旁边就有纨绔接口道:“我信我信,你薛二郎在纨绔圈子里什么身份?打砸烧没一样你不擅长的,马球、牌九更是玩得溜。长安四纨绔里,就你最会玩。你哪儿会作诗啊。”
“对啊,老师他居然不信。话又说回来,你这一招玩得太溜了,我怎么没想到?只要找人做上几首酸诗背下来,遇到文豪党的上门挑衅,几首诗一起堆上去,就能砸得他们落荒而逃呀!”又有人道。
薛蔺:……你们这真的是在夸我?
刘承颐在一旁也多看了他两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结伴而行,快走到宫门处时,忽听得身后车轮急行之声。
大家齐齐回头,发现车驾之上,一位娇艳明媚的高髻美妇正满脸怒色,执鞭抽打跪在她面前的男人。
“是平阳长公主。”有人认了出来,赶紧招呼大家退到道旁。
等车驾拐出宫门,刘承颐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驸马都尉第一次被当众鞭打了……男人做到这份儿上,也是可怜。”又问众人,“你们可知道陛下这回征召我等入宫为公主伴读,所为何事?”
众人目光忐忑。
刘承颐意味深长:“公主已经及笄,可以嫁人了。”
这件事,薛蔺早就想到了,但其他人却听得脸色大变。
萧玦人再美,却抵不过平阳长公主的恶名在外。这位长公主不仅与朝中大臣私通,还蓄养了十几个面首,让驸马戴够了绿帽。她那第一任驸马忿忿不平,也找了个柔美女子出轨。
可长公主却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女人。她直接把小三跟驸马赤身露体地拉出去游街,再活活推到井里淹死了。
因着这份暴虐,今上再把新科状元郎指给她当驸马时,状元吓得赶紧上书,称自己有隐疾,配不上公主。
当然,在天家权势前,他没能成功,还平白得罪了公主……于是成婚三年后,被公主动不动就当牲畜鞭打的他,忿而逃往突厥,请求可汗人道援助。可惜突厥人没那么好心,直接就把他脑袋砍了,用石灰粉包起来,派人大张旗鼓地送还大业。送头颅的使臣还当着大业文武百官的面,笑称“原来竟连贵国驸马都慕我突厥的强盛,千里迢迢赶来投靠”。
今上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么件事,就派兵攻打突厥。转头就把怒气发泄到了驸马身上,以叛国罪夷了他三族。
而今天被当众鞭打的,已经是长公主的第三任驸马了。
谁知道这一任驸马又能活到什么时候?谁又知道萧玦会不会是另一个长公主?
刘承颐环顾一圈,满意地看着众人脸色惨白的模样。目光扫到薛蔺脸上,却发现他也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刘承颐以目光相询:你看着我做什么?
薛蔺笑道:“真是奇怪,这辆马车怎么是敞篷车呢?”
刘承颐被他噎了一下,闭口不答。
薛蔺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对他弯腰长揖:“多谢贤兄告知此事。贤兄为愚弟们日忧夜虑,还特意请了平阳长公主来言传身教,实在是操劳了。”
不是他对“杨修之死”的典故没有深刻了解,也不是他刻意在卖聪明。他只是想忠诚地当一棵墙头草,哪边都不靠。
怎样把这条路线贯彻始终呢?当然是要一碗水稳平!
今天把萧玦当众调戏了,那他就得也给刘承颐一棍子!哦,你以为我给她难堪,是想投入你怀抱?那我就要给你一棒,告诉你,我,薛小蔺,是天底下最难拉拢的一棵草。
当然,他心里其实还有那么一丢丢觉得当众调戏人黄花大闺女,有点对不住人……现在再看到有人背后阴她,他这双标货就有那么一点点正义感爆发了……
何征看到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赶紧打圆场:“咱们不是要去找秦都知行酒令吗?大家干站在这儿干嘛呀?都走呀。”
众纨绔眼色极好,反正刘承颐说的也是实话,赶紧拉上两人往平康坊去了。
薛蔺本就不是想闹僵关系,果断顺着大家递过来的梯子下台。甚至还跟刘承颐开了几句玩笑,松快了气氛。
刘承颐也一路han笑,偶尔目光落到薛蔺身上,却带了几分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