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喜相逢(98)
然而,春阳门一直隐在暗处,现在人们只知道两点。其一,春阳门确实打着推翻今朝光复前朝的主意;第二,春阳门暗中经营十几年,已在很多不起眼的地方安插了被他们洗过脑为他们所用的人。
一时间,京中的百姓们或许还没察觉到什么,然而京城上空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
谢纯英把柯祺叫到了书房。
除了在谢瑾华的身世上有所隐瞒——这种事情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谢纯英并不打算继续制造知情者了——谢纯英在一切涉及了谢瑾华的事上,已经很少会瞒着柯祺了。夫夫一体,谢瑾华的安危会影响到柯祺,柯祺也会影响到谢瑾华。所以,谢纯英大概比柯祺本人更盼着他能尽快地独当一面吧。
柯祺相当冷静。
等到谢纯英说完,柯祺的脸上不见丝毫的怒色,反而沉稳地问:“这春阳门和青莲教应该分属于两股不同的势力了?”虽然都打着光复前朝的主意,但从两者的行事风格来看,他们的高层不是同一批。
谢纯英回想着从南边传来的消息,道:“他们各自经营了十几年,此前未有什么联系。”
青莲教是在南婪那边发展起来的,等有了一定规模,才渐渐朝北方转移。但就算是这样,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相对于京城来说还是南边。而春阳门应该从一开始就蛰伏在京城,然后一直隐忍至今。
按照柯祺的眼光来看,青莲教是在打着“用农村包围城市”、“团结群众力量”的主意,而春阳门则直接针对京中的达官显贵们。青莲教想要搞起义,而春阳门则在搞暗杀。青莲教的重点在于发展势力、光复前朝,而春阳门的重点则在于安插棋子、报复今朝。青莲教更为理想主义,而春阳门更为疯狂。
“那我们能不能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柯祺问。他们肯定都自诩正统吧?为了这个正统,两者肯定要努力地争出一个高下来吧?不过,他们也有可能会联合到一起去,所以必须要有人在其中挑拨。
谢纯英道:“此事不好操作。不过,事在人为。”
“不急,慢慢来。”柯祺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因为春阳门在这次事件中要针对的人之一是谢瑾华,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弱化谢瑾华在此事中的存在。这笔账,谢纯英会记在心里,柯祺也会记在心里。他们有足够的耐心,会把账慢慢算清的。
镇国大将军府。
冯良和于父、于母回到家时,天刚刚大亮。于父抱着自己的肥肚子,匆匆朝他父亲住的伏枥堂跑去。于母艰难地跟在他的身后。只有冯良走得轻轻松松的,这点运动量对于冯良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老将军已经穿着一身铠甲在院子里等着了。
冯良、于父、于母站成一排,接受老将军的检阅。
于府中实行军事化管理,仆从们每天早上都要操练一回。于父等小辈给老将军请安时,他们这些做主子的也要被老将军操练一回。冯良站在最前面,因为他在府中的虚拟军职比于父、于母都要高。
老将军是这么说的:“我手里的兵,只论贡献,不论家世。我亲儿子也得从小兵做起!”
于是,最胖的于父军职是最低的,一切都得听从“长官”冯良的领导。明明于父现在是家主啊!
老将军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爷子了,但他看上去精神抖擞,仿佛还能提刀上马再战几回。晨练结束后,老将军站在原地,看着小辈们陆续离开了院子。他的背很挺直,就像是一棵苍劲有力的松柏。
“都走了?”老将军问。
“都走了。”老管家说。老管家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那么一点想笑。
老将军松了一口气,说:“快快,帮我把铠甲卸了。”铠甲太重,他已经没法自己卸了。
这是一个秘密。
老将军还有很多类似的秘密,比如说坚持用淘米水洗脸因为据说可以除皱,比如说年轻时爱吃大饼卷大葱但又怕嘴巴里有味因此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再比如说每天都要穿上铠甲虽然这很受罪。
非战争时期,形象高于一切。
老管家上前帮老将军摘了头盔。
老将军松了一口气。这铠甲真是太沉了!不过,这是他最爱的铠甲啊!它还未破,他已经老了。
第106章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种政治正确的氛围中。
明面上,上至皇上百官, 下至贩夫走卒, 都必须要认同“春阳门是一帮不足为虑的跳梁小丑”这一观点;然而, 皇上其实十分膈应这股势力的存在。所以, 整个京城都开始戒严了。在大街上巡逻的人多了起来,入城出城的检查也严厉了起来,隔三差五还有小吏去各家各户检查是否窝藏了可疑人物。
不过几天的时间,官府就抓捕了不少人。但这其中到底有几个真是春阳门人就不得而知了。
朝廷的态度已是非常明显,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柯祺这几日都未出府,却也嗅到了空气中那越发明显的风声鹤唳的味道。
问草园。
季达作为柯祺的先生, 又是谢纯英引见的人,在问草园中向来很受尊敬。尽管下人们都觉得这位先生的脾气非常古怪,可是这关他们什么事呢?先生喜欢窝在小院里不出门,那就随他窝着;先生喜欢把花园改成菜地,那就随他改了;先生喜欢穿着麻衣草鞋, 那就随他穿吧……这都是先生的自由。
因谢瑾华要备战科举,他和柯祺从去年年末时就住回了庆阳侯府中,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回过问草园,于是问草园中勉强能算得上是主子的就只有季达一位了, 虽然季达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主子过。
柯祺曾想过要把季达接到维桢阁中一起过年,但季达摇头拒绝了。谢瑾华和柯祺都猜季达在改朝换代时曾受尽苦楚,然而季达不提,他们就不问。季达不愿意凑热闹, 他们就从不做强人所难的事。
问草园中很安静,季达似乎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不过,季达有时候也会出去走走。每次出门时,他都会带上小童当归。这当归是侯府中的下人,世代效忠侯府,全家的忠心都能得到保证。当归已有十一二岁,长得白白净净,瞧着很是机灵讨喜。
季达喜欢赏景观色。
问草园靠近红林山,而红林山上多雅集。
有些雅集是露天的,谁都有资格参与。季达带着当归看风景时,有时碰上了雅集,就会驻足听一听别人的高谈论阔。若有人注意到他,他称自己只是乡野村夫,什么都听不懂,自然就没什么高见。
红林山下还有个红林镇。这镇子是依着雅集而生的。文人来参与雅集时,总不能当天就回吧?他们得找地方住几天,还得找地方吃吃喝喝。红林镇子不大,镇上仅有的几家人做的都是文人的生意。
季达有时候会在镇上的酒馆里歇脚。他不喝酒,好在酒馆也提供茶水。花一两个大钱就能喝上一碗用茶叶沫子泡的热茶了,若是客官们肯花一二两银子,那店里还有各种名头很好的茶叶任君挑选。
酒馆中常有文人高谈论阔。季达并不会参与其中。他喝过茶,歇好了,就领着当归回去了。
总之,尽管季达会出门,但他从不和陌生人交流。
当归已经把季达的习惯都摸清楚了。季达平时不留人在身边伺候,但他出门时,当归肯定是要跟着的。这一日,季达忽然又想出去走走。当归知道季达出门不带钱,他当小厮的自然要帮主子带着。
和前几次出门时的行程一样,他们先坐马车赶到红林山,然后四处走走看了看风景,接着季达进了红林镇上的酒馆,要了一壶碧螺春,他还帮当归要了一碟花生米和一碟瓜子,免得当归坐着无聊。
文人汇集之处总是不乏高谈论阔者。
只不过比起往日里的热情,今日大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显然受到了京中戒严之事的影响。季达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勉强从他右后方的那几个人的口中听到了“纵火”、“前朝”、“今上贤明”等字眼。
季达在心底嗤笑了一声,脸上却毫无波澜。
碧螺春很快就上来了。季达端起茶盏,掀起盖子吹了吹。茶盖并没有完全掀起,对着季达的方向呈四十五度角,因此只有季达能看到茶盖的内侧正粘着三片茶叶,这茶叶的排布颇像篆体的“止”字。
止,停也,息也。
季达神色未变,动作自然地呷了一口茶水,就把盖子重新盖上了。
当归再如何机灵,在这时也什么都没注意到。
季达不动声色地把这杯茶放回了桌子上。在放的过程中,他的手微微晃了一晃,茶盏中的茶水立刻起了波澜,虽然没有水泼出来,但盖子内侧的茶叶肯定被卷入了茶水中,于是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一帮蠢货!
季达在心里如此想到。
明明告诉了他们要小心行事,偏偏还要自作聪明以为能靠一把火就寻了李氏的晦气!这些人暴露了也是活该!季达是一点都不可怜他们的,他只可惜那些被迫放弃的据点,多年的算计毁于一旦啊。
季达有雄才大略。他知道,光复前朝是个笑话;他知道,李皇对百姓们来说是个明主。但傅家的几百条人命该怎么算?傅家难道就该死吗?若不是存着为家人报仇的心,季达大约也熬不到现在了。
季达姓傅。身为傅家唯一还活着的那个人,他痛恨造成了这一切的李氏,但也同样痛恨将江山玩完了的燕氏。李氏残虐,燕氏昏庸,季达将傅家家破人亡的原因归结在他们身上。春阳门的人视季达为智囊,却不知季达只想狠狠地报复李氏,他对光复燕氏毫无兴趣。季达不过是在利用春阳门而已。
结果,春阳门却蠢得让季达都用不顺手了。
若那把火真的烧起来也好啊,李氏不痛快,他就痛快了,偏偏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
季达在心里肆意地嘲笑着春阳门。
然而,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反驳季达。
还好,还好那把火从未烧起来过。
一直以来,季达作为春阳门中神出鬼没的“先生”,只在“门主”有求时给春阳门出一些主意,他整个人其实是超脱于春阳门之外的。春阳门中除了门主以外的人只知道“先生”的存在,却都没有见过他。
正因为如此,尽管季达早就知道春阳门在蠢蠢欲动,但是按照他明里暗里对门主的挑唆,他以为春阳门应该会发动宫墙内所有的棋子去刺杀皇上或者太子,却没想到他们最后竟是选择了火烧考场!